魏友泉的短暂造访,像一颗投入威尼斯平静水面下的深水炸弹,表面上涟漪很快散去,内里的暗流却开始汹涌。苏晚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他的存在仅仅视为一个遥远的、施加影响的背景音。他踏入了她的临时居所,与她血脉相连的儿子有了片刻的交集,用他那冰冷而精准的方式,再次确认了他无处不在的“注视”。
《记忆的潮汐》的创作因此蒙上了一层更复杂的色彩。当她调试设备,将那些关于威尼斯、关于过往的碎片化记忆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时,魏友泉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在光影交织的图案里。他成了她记忆场域中一个沉默而强大的干扰项,一个她试图解析却又无法摆脱的幽灵。
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拼命。仿佛只有将自己彻底耗竭在创作里,才能暂时忘记现实的泥沼,忘记陈哲那双绝望的眼睛,忘记魏友泉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又无法抗拒的引力。
一天深夜,她独自在临时工作室(由一座废弃的小教堂改造而成)调试一段关键的声音序列。那是采集自念安梦中呓语与威尼斯涨潮时水流漫过石阶的混合音效,经过算法处理后,需要呈现出一种介于遗忘与记起之间的、混沌而悲伤的质感。她反复尝试,却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无法捕捉到那种微妙的核心情绪。
烦躁和挫败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猛地扯下耳机,工作室里瞬间只剩下窗外隐约的潮水声和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巨大的孤独感和创作上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将她紧紧包裹。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滑坐在地,将脸埋入膝盖,肩膀微微颤抖。她太累了,累到几乎想要放弃一切。
就在这时,工作室那扇沉重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苏晚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魏友泉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光线,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便装,神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如同暗夜中的寒星,清晰地锁定着她。
他怎么又来了?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他怎么总能在她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时刻出现?
苏晚慌忙用手背擦掉眼泪,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麻而踉跄了一下。
魏友泉几步上前,在她摔倒之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掌宽大,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皮肤上,让她浑身一颤。
“放开我!”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向后退去,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石墙,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魏友泉没有勉强,收回手,目光扫过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散乱的工作台,最后落在那段未完成的声音波形图上。
“遇到麻烦了?”他问,语气平静,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仅仅出于观察。
苏晚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不关你的事。”
魏友泉没有理会她的抗拒,走到工作台前,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了那段声音的原始数据和算法参数。他看得极快,眼神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份至关重要的商业文件。
苏晚看着他熟练操作设备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荒谬感。这个掌控着庞大资本帝国的男人,此刻却在深夜的威尼斯,在一间废弃教堂改造的工作室里,研究着她的声音算法?
“这里的衰减曲线太生硬,”他忽然开口,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节点,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产生轻微的回响,“缺乏过渡。记忆的回响,不应该是戛然而止的断裂,而是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湿润的沙痕,缓慢蒸发。”
他的点评精准得可怕,直接点出了她一直感觉不对却又无法言明的问题所在。苏晚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自己刚才的抗拒和愤怒。
魏友泉没有看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修改了几个参数,然后重新播放了那段声音。
这一次,声音变得不同了。那混合着童真呓语与潮汐的声响,不再是生硬的拼接,而是融为了一体,带着一种悠远而悲伤的余韵,仿佛真的描绘出了记忆在时间流逝中逐渐模糊、却依旧留下潮湿印记的过程。
就是他说的那种感觉!
苏晚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混合着震惊、不甘,以及一丝被点破迷雾后的豁然开朗的情绪,冲击着她。他不仅懂得她的艺术理念,甚至能深入到如此具体的技术细节,给出致命的指导。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魏友泉这才转过身,面对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有些不真实。他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近到苏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冷冽与强大掌控力的气息。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无论是创作,还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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