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奈克儿童医院的PICU(儿童重症监护室)外,时间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共同编织着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漫长的二十四小时关键期,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碾过。
苏晚蜷缩在走廊的塑料椅上,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残过后失去所有水分的植物。眼睛又红又肿,视线因为泪水和不眠而模糊,却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内外世界的厚重门扉。掌心的掐痕已经结痂,但内心的煎熬却一刻未停。
魏友泉没有离开。他靠在对面冰冷的墙壁上,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扯松,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他不再有之前的暴怒和失控,只是沉默地站着,如同一尊被遗弃在极寒之地的黑色石碑。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赤红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被巨大恐惧洗刷过的沉寂,和一丝不敢流露的、微弱的希冀。助理送来的水和食物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冷了又换,热了又冷。
陈哲默默地处理着所有外联事务,联系幼儿园,安抚苏晚,偶尔用担忧的目光扫过这两个如同被抽走了魂灵的人。他试图给苏晚披上外套,被她无意识地推开;他想对魏友泉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周身那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逼退。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偶尔护士进出时门开合的细微声响,能短暂打破这凝固的死寂。
又一次,护士出来通报情况,语气依旧谨慎:“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还在深度镇静中,未脱离危险。”
希望像微弱的火星,短暂亮起又迅速被更深的担忧淹没。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泣。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像般的魏友泉,忽然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近乎僵硬地转过身,走向角落那个放着冷掉食物的椅子。他没有碰食物,只是拿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蜷缩在椅子上的苏晚。
他的脚步很沉,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苏晚感受到阴影的逼近,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瞬间再次布满惊惧和戒备,像只受惊的刺猬,下意识地向后缩去。
魏友泉的脚步停在了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微微俯身,将那瓶水,轻轻地、几乎带着一种笨拙的试探,放在了苏晚身边的空位上。
动作停滞了一瞬。他的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她苍白干裂的嘴唇和布满泪痕的脸,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有关切,有歉疚,有无法言说的痛楚,甚至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笨拙。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一个字也没有。
他直起身,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回了他之前靠着的墙壁位置,重新变回了那尊沉默的石碑。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苏晚怔怔地看着身边那瓶透明的水,再看看那个重新背靠墙壁、闭目仿佛一切未曾发生的男人。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恨意和恐惧依旧盘踞在心间,像冰冷的磐石。但这瓶水,这个沉默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动作,却像一缕极其微弱的暖风,试图钻入磐石冰冷的缝隙。
她最终没有碰那瓶水。但那种剑拔弩张的、你死我活的尖锐对抗感,似乎因为这一个无声的动作,而悄然缓和了一丝丝。
时间继续缓慢流淌。
深夜。走廊里的灯光调暗了一些。苏晚终于抵不住极度的疲惫和心力交瘁,歪在椅子上,陷入了短暂而不安的浅眠。眉头紧锁,偶尔会因为噩梦而惊颤。
魏友泉依旧清醒地站着,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放松的憔悴侧脸,看着她无意识攥紧的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缓慢地滋生——不是占有欲,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刺痛感的…怜惜。
他再次动了。
这一次,他走向助理,用极低的声音吩咐了一句。助理很快拿来了一条干净柔软的薄毯。
魏友泉拿着毯子,再次走到苏晚身边。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缓慢,更加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醒了她,也生怕惊醒了这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他极其轻柔地、近乎笨拙地,将毯子展开,盖在了苏晚蜷缩的身上。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了她裸露在外的、冰凉的手腕。
苏晚在睡梦中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血丝,看到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和那未曾完全散去的恐慌,甚至能看到他下颌上新冒出的、青色的胡茬。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和疏离,也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暴戾,只剩下一种raw的、近乎脆弱的疲惫。
他的手指还捏着毯子的一角,僵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像是做坏事被抓住的孩子,下意识地想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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