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的发布会直播结束时,屏幕上的弹幕还在滚动,岑晚秋却已经轻轻放下了手机。花店工作台旁的灯光,将她的侧影投在摆满干燥花材的墙壁上。她盯着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他站在光束下,左胸口袋空空如也。那支她清晨细心挑选、修剪了刺、用清水养了一夜的白玫瑰,最终没能在他最需要一点象征性的支撑时,别在他身上。
她甚至记得自己追到门口,晨风微凉,那句“戴着它,就像带着一点干净的念想”还没完全说出口,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转角。他总是这样,走向战场时,嫌一切累赘。
岑晚秋沉默地坐了片刻,然后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另一侧。那里摆着她偶尔用来录制插花教程的简易设备。她打开小巧的环形补光灯,连接上手机支架,调整角度,让镜头正对着自己常坐的那把旧木椅。背景是满墙的干花和层层叠叠的花材架子,生活与生计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没有化妆,头发用那根素银簪子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指尖悬在“开始直播”的按钮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按下。
画面亮起,实时观看人数从个位数开始跳动。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深入肺腑,仿佛汲取着满室植物的生命力。
“我是岑晚秋,‘晚秋花坊’的老板。”她的声音不高,带着日常说话的平实语调,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出去,“最近,很多人都在讨论市一院,也有很多声音,在猜测我和齐砚舟医生的关系,甚至有人说,我开花店是靠‘特别的关系’。今天,我不解释,也不反驳。我只想让大家看看,我每天在这里,做的到底是什么。”
弹幕立刻如同被惊动的鱼群般涌来,带着惯有的恶意与揣测:
「又来一个洗地的?医院公关部给你多少钱?」
「戏精本精了,这时候开直播蹭热度?」
「演给谁看呢?当我们傻?」
岑晚秋的视线掠过手机屏幕上滚动的字句,眼神没有波动,仿佛那些尖锐的词句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她站起身,走向墙边的立式冷藏花柜,拉开门,白色的冷气倏地溢出。她弯腰,从里面取出一束淡紫色洋桔梗,花瓣上还沾着细密的水珠。
“这是今天早上,要送去肿瘤科三病区,7号床的花。”她一边说,一边拿着花走回工作台,拿起花剪,熟练地修剪过长的茎部,斜切出新的吸水口,“订花的是一位女儿,在外地工作,赶不回来。她说她妈妈最喜欢洋桔梗,说这花的味道,像小时候老家院子里的春天。”
她把修剪好的花束轻轻放进旁边盛着清水和保鲜剂的桶里,手指抚过柔软的花瓣,“我们每周固定送三次花到肿瘤科。不是为了装饰病房好看,是希望那些被疼痛和化疗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病人,早晨醒来,睁开眼,能看到一点不属于药瓶和仪器的颜色,能感觉到,窗外的世界、普通人的生活,还在继续,还有香气和念想。”
或许是她平静的语气,或许是“肿瘤科”“妈妈”“老家院子”这些过于具体而柔软的词汇,弹幕滚动的速度似乎慢了一些,攻击性的言论比例在下降。
一条询问跳了出来:「你和齐医生到底什么关系?别扯没用的。」
岑晚秋恰好抬头,看了一眼镜头,目光平静坦荡。“他是我朋友。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同时,他也是一位医生。仅此而已。”她顿了顿,声音更沉静了些,“他不是神,能起死回生;也不是恶魔,会草菅人命。他只是一个会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后累得说不出话、会错过饭点饿得胃疼、也会在儿科门诊蹲下来,平视着害怕打针的小朋友,轻声问‘怕不怕?叔叔轻一点’的普通人。”
她走到窗边那张被账本和订单簿占据的工作台,翻开其中一本厚重的登记簿,手指点在其中一行清晰的手写记录上。“看这一条,‘神经外科ICU,3床,每日更换小型鲜切花,白色或淡色系’。后面这个记号,是齐医生特意加的。”她抬起头,解释道,“他说,有些重度颅脑损伤的病人,长时间意识不清,但研究表明,他们的部分听觉可能保留。每天更换的鲜花,不同的形态和颜色,连同护理人员轻声的说话,可能构成一种温和的外界刺激。有的病人,会在闻到特定花香或听到熟悉声音时,出现细微的生理指标变化,甚至睫毛颤动。”
她合上登记簿,发出一声轻响。“你们觉得医生站在无影灯下,高高在上,手握生死。可我知道,他做完一台三十个小时的复合伤手术后,脱力地坐在手术室门外消防通道的台阶上,捧着早已凉透的盒饭,手指累得连筷子都拿不稳的样子。那时候,他比谁都狼狈。”
弹幕又活跃起来,但风向似乎在微妙转变:
「你说得倒轻松,谁知道是不是编故事博同情?」
「空口无凭,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有图有真相吗?」
岑晚秋没有急于辩驳。她转身,从身后多层花架的中间一层,端下一盆长势旺盛、叶片油绿的绿萝。她小心地将它从原有的简易塑料盆里取出,根系完好,然后移栽到一个稍大些、绘有淡雅花纹的陶瓷盆中,添上新土,压实,浇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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