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推开那扇隔绝了整夜喧嚣与紧绷的会议室门时,外面走廊尽头的窗户已透进灰蒙蒙的晨光。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泛白,封皮边缘被他反复摩挲,留下了清晰的汗渍痕迹。走廊顶灯尚未熄灭,光线落在他脸上,褪去了几分昨夜的沉重,却增添了一种近乎肃穆的清晰。他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黎明前最后的清冷空气都纳入肺腑,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门诊大厅的方向走去。
临时发布会现场已然布置就绪。一个简易但稳固的台子搭建在门诊大厅中央开阔处,背景板上印着市一院的院徽和名称。数十家媒体的记者早将前方区域围成半圆,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镜头如同沉默的巨眼,齐刷刷地对准了空荡的讲台。空气里弥漫着纸张摩擦声、低语交谈声和一种心照不宣的、等待戏剧开场的微妙躁动。
齐砚舟走上台。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将那本见证了一夜思索的笔记本,平整地放在光洁的桌面上。他站直身体,双手垂在身侧,没有扶桌,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或好奇、或审视、或漠然的脸,直到那些细碎的声响渐渐平息,整个大厅只剩下设备运转的低鸣和他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我叫齐砚舟,”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因大厅的拢音效果而异常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是市第一医院心脏外科主任。”
他停顿了一秒,让这个身份在寂静中沉淀。
“昨天晚上九点十七分至今天凌晨一点零九分,我主刀完成了一台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也就是俗称的心脏搭桥手术。”他的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份病历,“患者名叫李建国,男性,五十八岁。手术过程符合规范,目前患者已被安全转运至重症监护室(ICU),意识正在恢复中,生命体征平稳。”
话音刚落,台下前排一名记者立刻举手,几乎是抢着发问,语气带着质疑:“齐主任,但网络上大量信息称,这台手术发生了重大医疗事故,导致患者当场死亡。您对此作何解释?”
“我刚才陈述的,就是事实,也是我的解释。”齐砚舟没有回避,反而微微侧身,示意身后的工作人员。巨大的投影屏幕随之亮起。
第一张图片,是高精度扫描的手术室电子工作日志截图,时间轴清晰,从麻醉诱导到关胸缝合,每一个关键步骤都有对应的时间戳和负责人电子签名,精确到秒。“这是昨晚二号手术室的全程数字化记录,系统自动生成,不可篡改。”
画面切换。第二张图,是ICU监护系统在患者转入瞬间的实时数据抓取界面:心率78次/分,血压128/76 mmHg,血氧饱和度98%。“这是患者李建国转入ICU时,生命支持系统记录的初始数据。”
第三张,是一份签署完整的《手术知情同意及授权书》的特写,家属签名栏笔迹清晰,日期正是昨天。“这是术前,患者及委托代理人共同签署的法律文件。”
他等了几秒钟,让这些图像信息被充分摄取,然后才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实:“至于网络上所说的‘死亡病人’,根据ICU十分钟前的交班记录,今天早上七点左右,他在护士协助下,饮用了约一百五十毫升的温粥。”
台下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有记者低头快速核对手中的资料,有人开始对着录音笔或笔记本电脑急促地口述,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另一名记者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举起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张模糊的图片:“可是齐主任,网上流传的这张所谓‘监控截图’,画面显示医护人员正在对一名躺在推车上的人进行紧急抢救,背景与手术室走廊吻合。这您如何解释?”
“那些图片,我凌晨时已经看过。”齐砚舟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技术细节,“你所说的那张截图,如果仔细辨认背景标识,手术室门牌号显示为‘3’。而昨晚李建国先生的手术,全程在‘2’号手术室进行。连最基本的手术房间编号都能搞错,这样的‘证据’,其可信度需要打上多大的问号?”
台下传来几声清晰的嗤笑和低语。
“但这不仅仅是图片错误的问题。”齐砚舟没有理会那些反应,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丝,带着更强的穿透力,“经过我院信息科初步追踪,在过去十二小时内,集中发布、传播上述不实信息的网络账号,超过百分之八十注册时间不足一个月。它们的IP地址大量集中于城东‘数创天地’数据中心的三组服务器集群。传播路径分析显示,信息流呈现典型的金字塔状扩散模式,由少数几个核心账号发布后,短时间内被大量行为模式高度一致的小号转发、评论,形成刷屏效应。话术重复率惊人。”他报出了两个刚刚查实的网络营销公司名称,以及它们注册办公地所在的写字楼地址——“振虎大厦”B座1703室与1908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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