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堡的日子,仿佛一架原本濒临散架的破车,被强行楔入了几个新的、坚硬的榫卯,虽然依旧颠簸前行,但至少骨架稳住了,不再有随时解体的危险。
贾诩推行的户籍与功过簿,如同给这架马车装上了简陋却有效的缰绳和笼头;雷铁匠父子打出的兵甲,则是给它包上了铁皮,装上了锋利的撞角;而杨林鼓捣出的阵法,则如同在车辕上挂起了警示的铃铛。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堡内甚至难得地出现了一丝久违的、近乎松弛的气氛。
新打造的兵器带来了底气,每日按功过簿进行的赏罚也初步建立了秩序。然而,人性的复杂,往往在压力稍减时,便会悄然显露其阴暗的一面。
这日午后,负责后勤分配的冯源,在仓库外与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最早跟随杨帆起家、资历颇老的队员之一,名叫王老五。此人身形魁梧,脸上带着一道早年留下的刀疤,在之前的几次战斗中也确实勇猛,立下过功劳,因此在老兄弟中颇有几分威望。
“冯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老五指着地上刚刚分配给他那一队的物资,声音粗豪,带着明显的不满,“就这么点肉干?还有这新出的粟米粥,稀得能照出人影!俺们弟兄们每天操练得浑身是汗,就吃这个?怎么有力气杀敌?”
他身后的几名老队员也纷纷附和,脸上带着愤懑。
冯源脸色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指着手中的功过簿和物资分配记录,尽量平心静气地解释:“王队正,分配是按规矩来的。你们队上月评定,功过相抵,所得份额就是这些。肉干是缴获所得,数量有限,需优先保障伤兵和有特殊功绩者。粟米粥的稠稀,是所有队伍统一的,并非针对你们。”
“规矩?什么狗屁规矩!”王老五啐了一口,脸上刀疤扭曲,带着几分蛮横,“俺跟着帆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这劳什子规矩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凭什么那些后来的人,那些没杀过几个敌人的家伙,也能跟俺们分一样多?老子立的功,还抵不上多吃几口肉?”
他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冯源:“冯娘子,你别拿鸡毛当令箭!赶紧的,给俺们再加三成……不,五成的量!不然,别怪俺老五不讲情面!”
他身后的队员也跟着起哄,场面一时有些失控。负责守卫仓库的几名士兵面面相觑,有些为难,王老五资历老,他们不敢轻易得罪。
冯源气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她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后退:“分配由我负责,就得按规矩来!想要多拿,可以,拿功劳来换!否则,一粒米也多不了!”
“你!”王老五勃然大怒,伸手似乎想去推搡冯源。
“王老五!你想干什么!”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从旁边传来,周丕带着一队亲兵,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他刚好在附近操练,听到动静便立刻赶来。看到王老五竟敢对冯源无礼,周丕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冯源在流亡途中分过他草根,在他心中如同嫂子一般,岂容人欺凌?
“周将军!”王老五看到周丕,气势稍敛,但依旧不服,“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俺们这些老兄弟……”
“评个屁的理!”周丕根本不听他说完,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敢对夫人不敬,还敢冲击仓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来啊!给老子拿下,重打五十军棍!我看谁还敢炸刺!”
周丕的亲兵立刻上前,就要动手。他信奉的是最简单直接的法则,尤其是对这种触犯底线、挑战权威的行为,必须以雷霆手段镇压,方能震慑宵小。
“周将军且慢。”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贾诩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现场。他依旧是那副佝偻着腰、看似怯懦的样子,但话语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周将军息怒。”贾诩缓缓道,“王队正虽有不当,然其毕竟是起家旧部,曾立下功劳。若因此事便施以重刑,恐寒了老兄弟们的心。不若小惩大诫,令其悔过即可。”
贾诩的策略偏向怀柔与平衡,他深知在势力初建、强敌环伺之时,内部稳定压倒一切,过度严苛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分裂。
“寒心?”周丕瞪着眼睛,“贾先生,这等目无尊上、破坏规矩的家伙,不严惩,才会让后来者寒心!才会让规矩变成废纸!”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目光都投向了闻讯赶来的杨帆。
杨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听完了双方的陈述,目光扫过梗着脖子、兀自不服的王老五,又扫过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冯源,再看向愤怒的周丕和试图缓颊的贾诩。
他心中同样挣扎。王老五确实有功劳,是共过患难的兄弟。但正如周丕所说,规矩刚立,若因资历而网开一面,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制度权威,将顷刻间崩塌!以后谁还会把规矩当回事?享乐、特权、倚老卖老的苗头一旦滋生,狼牙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必将迅速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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