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正伟的目光像被烙铁烫过似的，猛地从那叠文件上弹开，枯瘦的手指在床沿上抠出几道白痕。
他喉咙里滚出含混的低吼，唾沫星子溅在被单上：“那是她该给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他给我点钱不应该吗？”
“拉扯大？”林墨拿起最上面那份汇款记录给他看，指尖重重戳在泛黄的日期上，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您和她母亲离婚那年，栗娜才几岁？从离婚到她十八岁，这十几年里，您给过她一块橡皮，还是买过一本课本？”
“不是我不想给！”栗正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输液管都跟着晃了晃，
“是她那个妈，偷偷带着她搬家，连名字都改了！我翻遍了大半个省市找她们，我怎么养？你倒说说，我能怎么养！”
“那您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跑？”林墨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像冰锥砸进水里，
“是因为您每次喝醉了就对她动手，还是因为您把家里的钱全拿去赌，让她们母女俩顿顿喝稀粥？”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栗正伟的软肋，他的脸“唰”地从通红褪成惨白，喉咙里却像堵着团烂棉絮，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邻床的老何悄悄挪了挪身子，假装看电视的眼神却忍不住往这边瞟。
林墨将文件往前推了推，纸页边缘在床头柜上划出轻响：
“这里有您老家那套砖瓦房的登记证，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写着您的名字。
还有您那两个继子的工资流水，大儿子在县城开超市，小儿子在市里工厂当领班，月薪都过万。您说您无家可归？”
“继子！你也说那是继子！”栗正伟突然拔高声音，眼里迸出疯狂的光，“他们姓白，我姓栗！
现在都翅膀硬了，嫌我老了没用，早就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没地方去，没饭吃，怎么就不符合赡养条件？”
“法律规定，形成抚养关系的继子女，和亲生子女有同样的赡养义务。”
林墨从公文包里抽出另一份文件，是那两个继子的学籍档案，
“您供他们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给老大买房付了十五万首付，给老二娶媳妇拿了十万彩礼。这十几年的付出，难道是喂了狗？”
他顿了顿，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栗正伟的伪装：“您心里比谁都清楚，继子那边不好缠，所以才把主意打到栗娜头上。
她性子软，念旧情，又是个姑娘家，最在乎名声。您今天在律所撒泼，躺在地上装心脏病，不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栗正伟的眼神彻底慌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抓被子，却不小心带翻了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哐当”一声脆响在病房里回荡。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不想干什么。”林墨往后靠回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是您得想清楚，到底想要什么。”
他拿起手机，点开一段录音，里面传出栗正伟刚才跟老何吹牛的声音：“这些证据要是发到网上，您猜网友会怎么说？
会说您忘恩负义，放着能挣钱的继子不管，专挑软柿子捏？
还是会扒出您当年打老婆、赌钱、斗殴的老底，让您在老家都抬不起头？”
“你…你……怎么…”栗正伟的嘴唇哆嗦着，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回床上。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我们开门见山吧。林墨将手机优雅地滑入口袋，眼神骤然如刀锋般锐利，
您继续这样闹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因为您今天的所作所为，栗娜已经被公司辞退了。
这番话如同一记闷雷，在栗正伟心头炸开。他浑浊的眼珠慌乱地转动着，原本强硬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
我...我也不是存心要闹，就是想让她认我这个父亲，尽点孝道...真没想到会连累她丢了工作啊。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林墨从容不迫地取出一份协议，签了它，每月一千五的赡养费会准时到账，足够您在老家安度晚年。
但前提是，您必须配合我们召开记者会，公开澄清事实，并向罗槟和律所，还有栗娜郑重道歉。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协议末尾的补充条款上：此外，除了重大疾病，从今往后不得以任何理由骚扰栗娜。
如有违反，协议立即作废，我们将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栗正伟死死盯着协议，枯瘦的手指在床沿上抠出几道深深的凹痕。
他这一生靠撒泼耍赖占尽便宜，却第一次遇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对手。
我要是...不签呢？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却虚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
那我们只能申请亲子鉴定了。林墨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您当年因为不是亲生这句话大打出手，想必比谁都清楚真相。
一旦鉴定结果公布，您觉得生养之恩这四个字，还能成为您要挟的筹码吗？到时候，就连现在的赡养费也没有了！
栗正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这辈子最恐惧的就是这个秘密被揭穿，那不仅意味着他再也控制不了栗娜，更会让他颜面扫地。
我签...他终于屈服，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但记者会我不去，我丢不起这个脸！
必须去。林墨寸步不让，您泼出去的脏水，必须亲手擦干净。否则，这些录音和证据，明天就会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
走廊里护士们好奇的目光不时投来，栗正伟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咬牙抓起笔，签下的名字。
林墨将协议缓缓折好收入公文包，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接下来几天，请您务必谨言慎行。
权景律所稍后会安排律师过来接您，希望您明白，这是您与栗娜关系缓和的最后机会。
我都签字了，能...能不能别开除栗娜？栗正伟浑浊的双眼泛起泪光，声音里带着一丝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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