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为肃杀的王府镀上了一层诡谲的暖光。
沈婉儿碎步引路,昔日眼底那份不加掩饰的轻慢早已化为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她侧身低声道:“苏姑娘,世子殿下就在里面。”
苏蘅敛眸,心中微动。这沈婉儿态度的转变,无疑是拜那位病情转危为安的王妃所赐。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书房木门。
“吱呀——”门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仅窗边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萧砚便立于那窗前,身姿挺拔如松,一袭墨色锦袍将他衬得愈发清冷孤傲。
他手中执着一卷书,然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却并未落在书页之上,而是透过窗棂,凝视着庭院中一株孤零零的梅树,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国家大事。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蘅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你救了王妃。”他的声音清淡,不带丝毫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又像是在抛出一块试金石。
苏蘅心头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恭谨与疏离。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世子殿下言重了。不过是些乡野间常见的花草,恰好对上了王妃娘娘的症候,实乃侥幸。”
她言语谦逊,将一切归功于运气和花草的寻常,内心却如明镜一般。眼前这位世子殿下,绝非易与之辈。
他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那双眼睛早已洞察了许多。自己那番“寻常花草”的说辞,恐怕在他听来,不过是欲盖弥彰。
果然,萧砚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寻常花草?”他踱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苏蘅的心弦上,“太医院的御医们,连王妃的病因都束手无策,你口中的寻常花草,却能药到病除。苏姑娘,这‘恰好’二字,未免太过轻巧了。”
空气陡然凝滞,压迫感如潮水般袭来。苏蘅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眸底的波澜。
她知道,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被对方捕捉,进而引发更深的怀疑。她必须滴水不漏。
“回世子殿下,”她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山野村姑特有的质朴,“家母早逝,自幼跟随祖母在乡下长大。祖母略通些草药之理,平日里乡邻若有小病小痛,皆会寻她。耳濡目染之下,蘅儿也识得一些。王妃娘娘的症状,与祖母曾提及的一种山间瘴气所致的‘沉疴’颇为相似,故而大胆一试。能有此效果,确是蘅儿未曾料到的福分。”
她将功劳推给逝去的祖母,又巧妙地将王妃的病症与一种乡野间的“沉疴”联系起来,既解释了药方的来源,又显得合情合理,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
萧砚不置可否,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依旧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他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叩击着,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却让苏蘅的心也跟着那节奏越悬越高。
这书房中的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苏蘅能感觉到,萧砚的怀疑并未消除,反而可能因为她的“完美”解释而更加浓重。一个真正的村姑,面对他这样的身份和气场,怕是早已吓得语无伦次,而她,太过镇定了。
“哦?山间瘴气?”萧砚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本世子倒是第一次听说,京城之内,王府之中,也会有此等‘山间瘴气’。”话锋陡然犀利!
苏蘅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她知道,这已经是赤裸裸的逼问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应对之策。
不能再用“巧合”、“运气”这类词搪塞,否则只会显得更加可疑。她抬起头,迎上萧砚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无辜:“世子殿下明鉴,蘅儿一介民女,见识浅薄。所谓瘴气,亦不过是祖母口中的一种说法,或许与太医们的判诊断有所不同。至于王府何以会有此症,蘅儿实不敢妄言。只是当时见王妃娘娘面色青灰,呼吸微弱,与祖母所描述的病症极为相似,情急之下,才斗胆献方。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她巧妙地将话题从“王府为何有瘴气”引开,转而强调自己是“依症施药”,并再次表明自己的无知与情急之下的无奈,姿态放得极低。
萧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灵魂深处。
苏蘅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但她依旧强撑着,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知道,此刻退缩,便是前功尽弃。
良久,萧砚终于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那株孤梅。庭院中的光线愈发黯淡,只余下灯火摇曳。
书房内的气氛却因为这短暂的沉默而愈发紧绷,仿佛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苏蘅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宣判。她知道,萧砚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疑点,他今日召自前来,定然还有后话。他如此精明,必然已经从她的言行举止中看出了破绽,只是……他在等什么?或者说,他在权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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