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颜宴便取来两件洗得发白的麻布短衫。
玉灵皱着眉套上,指尖被布料蹭得发涩。
星瑶将短衫往身上拢时,细腻的肌肤触到粗粝的麻线,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她惯穿的绫罗是云丝织就的,触手温软得像晨雾,此刻这身短衫却像层硌人的沙。
可即便换了装扮,她眉梢那点养尊处优的舒展,依旧和锈巷的灰败依旧格格不入。
三人穿过幽冥宫,锈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铁锈、煤烟与潮湿霉味的浑浊气息,像块浸了水的旧棉絮,沉甸甸压在鼻尖。
低矮的土坯房挤挤挨挨,歪歪斜斜的木棚子伸出半截,棚下堆着锈蚀的铁器、破洞的陶罐。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污水顺着石板缝隙蜿蜒,偶尔有瘦骨嶙峋的野狗夹着尾巴跑过,爪子踏过水洼溅起细碎的泥点。
星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这里的一切与她那云雾缭绕的离星宫截然不同。
玉灵悄悄拽了拽颜宴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这里的房子……都这般矮么?”
颜宴早已习惯,笑着拍拍她的手背:“锈巷就这样。”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巷尾那间铁匠铺前。黑黢黢的门楣上挂着块掉了漆的木牌,写着“墨记”二字,被熏得发黑。
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火星子从半开的门缝里蹦出来。
“墨叔叔!”颜宴扬声喊道,推门时带起一阵风,卷着铁屑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炉 边,一个赤着胳膊的中年壮汉闻声回头,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汗珠,脸颊沾着煤灰,但眼睛却亮得很。
他手里的铁锤还冒着热气,看到颜宴便放下家伙,用搭在肩上的粗布巾擦了擦脸:“颜姑娘来啦?这两位是……”
目光扫过星瑶和玉灵时,他愣了愣:这两个姑娘的眉眼气质,怎么看都不像锈巷里的人。
“这是我在曲水认识的朋友。”颜宴笑得坦荡,“墨衍在吗?”
“在里屋摆弄他那些小玩意儿呢。”壮汉指了指铺子后头的小门,“你们自个儿进去寻他吧。”
穿过堆满铁料的过道,颜宴熟门熟路地推开那扇挂着铜铃的木门。
屋里光线不算亮,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晨光,被满桌的零件映得闪闪发亮。
墨衍正蹲在桌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一个缀着细链的铜球,手指捏着根比发丝还细的铁丝,小心翼翼地往球眼里穿。
“喂,呆子!”颜宴故意提高了声音。
墨衍手一抖,铁丝差点弯了。
他猛地抬头,看到颜宴时,俊秀的脸上立刻挂上憨厚的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你来了。”
等瞥见她身后的星瑶和玉灵,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带倒了桌下的木凳。
“星、星瑶姑娘,玉灵姑娘,你们怎么也来了?”耳根子悄悄红了。
“我带她们来的。”颜宴说着,自在地往墙角的木箱上一靠。
墨衍看着桌上散落的齿轮、铜片,还有那只缺了条腿的木狗,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拢到一起:“我不知道你们要来……你看这乱的……”
颜宴挑眉,故意板起脸:“好啊,合着我就不是客人了?只有别人来,你才知道乱?”
墨衍挠了挠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不都习惯了嘛……”
“噗嗤——”星瑶看着墨衍手忙脚乱的样子,又看看颜宴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忍不住笑出了声。
颜宴见她笑了,也绷不住嘴角,指了指窗边的两张摇椅:“坐会儿吧。”
说着自己先躺了上去,藤条发出“咯吱”的轻响。
星瑶犹豫着伸出手,指尖触到摇椅的粗粝藤条,带着阳光晒过的微温,和她在离星宫坐过的白云截然不同。
“本来只有一张,是赤霄的专座。”颜宴晃着摇椅,声音懒洋洋的。
“后来我跟她总抢,墨衍就又打了一张。我们得空时,就这样躺着聊天,呆子就蹲在旁边捣鼓他的宝贝,谁也不耽误谁。”
星瑶慢慢坐下,轻轻晃了晃。
藤椅的弧度恰好托住腰背,窗外传来铁匠铺的叮当声,屋里有墨衍摆弄零件的轻响,还有玉灵缠着墨衍问“这木鸟真的会飞吗”的清脆声音。
世界忽然变得很慢,很慢,慢得像巷口老人晒的麻绳,一点点抽出温柔的纹路。
她望着天花板上蛛网似的木梁,轻声道:“确实……很舒服。”
“那是,赤霄最会找舒服地方了。”颜宴笑道。
“赤霄是谁?”玉灵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她正捧着个会点头的木娃娃,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这名字跟焰哥哥好像。”
墨衍的动作顿了顿,低头摩挲着木娃娃的脑袋,声音有些沉:“赤霄是赤焰的同胞妹妹。”
玉灵“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颜宴却看向玉灵,好奇道:“你没见过赤霄?”
“玉灵没见到赤霄,只见到了阿焰。”星瑶替她回答,目光落在墨衍紧绷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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