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三十分,苏家老宅东翼顶层的专用康复室内,恒温恒湿系统维持着最适宜的环境参数,过滤后的柔光均匀洒满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有助于神经舒缓的植物萃取液气息。这里不像一个病患的疗养空间,更像一个配置了顶级医疗设备的静修禅室与尖端生物力学实验室的结合体。
韩执渊闭眼平躺在中央的可调节康复平台上,身体线条在特制紧身监测服下显得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颈侧动脉的搏动略快于基准值,太阳穴处的皮肤微微紧绷,额头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在低温环境下依然渗出的冷汗。他的双手自然置于身体两侧,手指却无意识地反复屈伸,仿佛在模拟着抓握某种武器或是扼制某个无形目标的动作。
苏七就站在平台侧方,一身简洁的白色研究服,衬得她面容愈发沉静清丽。她面前悬浮着四面全息光屏,分别实时显示着韩执渊的脑电图(EEG)、功能性近红外光谱脑成像(fNIRS)、肌电图(EMG)以及全身动态力学捕捉模型。数据流如同彩色的瀑布般奔涌流淌,其中几个参数正闪烁着警示性的黄色和偶尔跳动的红色。
“执渊,”她的声音透过他佩戴的骨传导耳机响起,音调平稳,带着一种能穿透混乱的清晰力量,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投下的一根锚,“感知到异常神经放电了吗?不要对抗,尝试标记它。想象它是一个外来的信号,你在观察它,而不是被它吞噬。呼吸同步,吸气……四拍保持……缓慢呼气,六拍……”
韩执渊的眉心骤然拧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承受某种内部的巨大压力。全息屏幕上,代表边缘系统与运动皮层活跃度的曲线猛地蹿升,发出尖锐的短促警报。他搁在平台上的右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小臂肌肉瞬间虬结,模拟出一个精准的、旨在瞬间摧毁目标的擒拿动作起始式。
“标记它!”苏七的声音提高了一丝,依旧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命名它!‘K-3型反射’!现在,用你的意志,命令手指放松!从末端指节开始!”
韩执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激烈绞杀。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秒钟的僵持后,那紧绷的、充满破坏力的拳头,开始极其缓慢地、一毫米一毫米地松开。屏幕上飙升的曲线也随之艰难地回落,警报声解除。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最初的瞬间呈现出一种非人的、极度冰冷的焦距,像是精密扫描环境的传感器。但这异样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熟悉的、属于韩执渊的深邃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所取代。他侧过头,看向苏七,声音因刚才的对抗而沙哑:“我又……差点……”
“是‘K-3型反射’被成功识别并抑制。”苏七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只是实验流程中的一个预期步骤。她关闭了刺耳的警报,快速在光屏上记录着数据,“你的基底神经节对特定模式的威胁暗示产生了过度反应,触发了被编码的作战程序。但这一次,你的前额叶皮层介入抑制的时间比上次缩短了零点八秒。进步显着。”
她拿起旁边温热的无菌毛巾,动作熟练而自然地俯身,替他擦拭额头和颈间的汗水。她的指尖偶尔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那微凉的触感,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短暂地中和了他体内残留的暴戾余波。
韩执渊抬手,精准而轻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带着未褪尽的战斗应激高温。他凝视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刚才那一瞬间,七七,你看到的是‘K’,还是韩执渊?你害怕吗?”他问得直接,眼底深处翻涌着后怕与自我审视的暗流。他恐惧的不是疼痛或虚弱,而是这具身体里潜藏的那个不受控制的、可能伤害她的“异物”。
苏七没有挣脱,任由他带着灼人温度的手握着她。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手腕的角度,让他的握持更舒适些,另一只空着的手则继续在光屏上调出刚才的肌电数据进行分析。“我看到的是一个正在与侵入性神经编码抗争的病人,以及一个正在赢得这场战争的战士。”她的回答同样直接,目光清亮如洗,没有一丝阴霾,“至于害怕……我评估过所有数据,‘K-3型反射’的触发阈值和你的抑制能力,我有百分之九十七点四的把握在你完成攻击动作前,通过平台预设的经颅磁刺激脉冲中断它。所以,我的情绪模块没有生成‘恐惧’信号,更多的是在计算那百分之二点六的变量优化方案。”
她顿了顿,语气终于带上了一点属于“苏七”而非“苏博士”的、细微的无奈和坚定:“执渊,别再试图用这种问题推开我。你的康复之路,我必须在场。不仅因为我是最了解你生理数据的人,更因为……”她迎上他的目光,“我是你的‘锚点’。这是数据也无法完全解释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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