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没有回避苏七的目光。那短暂的、仿佛凝固了的对视,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持续了数秒。他冰封般的眼底,暗流翻涌得愈发剧烈,像是冰层下被地热搅动的深海。苏七甚至能从他微微收缩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以及那倒影背后,一丝竭力压抑的、名为“困惑”的裂纹。
最终,先移开目光的,竟然是他。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控制台,调出了一组看似无关的环境监控数据,背影依旧挺拔冷硬,但苏七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近乎“仓促”的意味。
她垂下眼睫,指尖在微凉的键盘上无意识地划过,心底却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混合着酸涩与希望的涟漪。他动摇了。尽管只有一瞬,但坚冰确实出现了裂痕。
这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在第二天被外来者打破了。
埃里克罕见地亲自来到苏七的工作站,语气比平时更显凝重:“首领要见你。在主会议室。”
苏七心中凛然。主会议室,通常是“瓦尔基里”处理外部事务或进行高层简报的地方,绝非她这个“合作研究者”该去的地点。她立刻意识到,可能与他昨天提到的“别人的眼睛”有关,或者……与四哥苏煜预警的那个“家族代表”有关。
她跟着埃里克穿过戒备更加森严的通道,来到一扇气势恢宏的双开金属门前。门滑开的瞬间,里面压抑的气氛便扑面而来。
会议室很宽敞,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投射着巨大的冰原地形图和各种数据界面。长桌的主位上,坐着“K”。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作战服,面容冷峻,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比在实验室时更具压迫感,那是属于掌权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在他下首,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蓝色高领毛衣和外披的羊绒大衣,与基地内部统一的作战服或工装格格不入。他面容英俊,甚至带着几分儒雅,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如同精密仪器般冷静、审视的光芒。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姿态看似放松,却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苏七走进来时,那个男人的目光立刻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细致而苛刻地扫视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意味。
“K”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无波:“这位是阿纳托利先生,我们的……合作伙伴。”他没有介绍苏七,但阿纳托利显然知道她是谁。
“这位就是苏七小姐?”阿纳托利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久仰。听说你正在协助‘K’首领进行一项……非常有趣的研究。”他的目光转向“K”,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来,进展不错?”
“K”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切入主题:“阿纳托利先生对研究细节很感兴趣。他认为,目前的实验方向可能存在……‘不必要的风险’。”
阿纳托利接过话头,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起来:“苏小姐,我理解你寻找重要之人的心情。但‘瓦尔基里’的资源和我们家族的支持,并非用于满足个人情感诉求的。‘K’的存在,以及他所承载的……价值,关乎到更宏大的平衡。任何可能损害这份‘价值’的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被严格管控,或者……清除。”
他的话语如同裹着天鹅绒的匕首,彬彬有礼,却字字诛心,直接将苏七定位成了需要被“管控”或“清除”的“不稳定因素”。他甚至暗示,“K”更像是一件需要被保护的“资产”。
苏七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个阿纳托利,比想象中更直接,也更危险。
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目光平静地迎向阿纳托利:“阿纳托利先生,我的工作是基于数据和逻辑,旨在解析‘衔尾蛇’的威胁,并探索与之相关的未知技术。至于个人情感,它从未,也绝不会影响我的专业判断。相反,正是对‘衔尾蛇’的深刻了解和对找回同伴的坚定信念,驱使我能发现一些……循规蹈矩的研究可能忽略的关键节点。”
她不卑不亢,直接将问题提升到技术和战略层面,巧妙地将自己的“个人情感”转化为了驱动研究的优势。
阿纳托利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对苏七的反应有些意外,也多了几分兴趣。
“K”自始至终沉默着,听着两人的交锋。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面前的虚拟屏幕上,仿佛在审阅无关的数据。但就在阿纳托利说出“清除”二字时,苏七注意到,“K”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苏小姐的专业能力,确实令人印象深刻。”阿纳托利缓缓说道,目光却转向“K”,“但是,K,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稳定高于一切。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的发生。这也是家族的意思。”
他将压力直接给到了“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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