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渐浓，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凌玥的产期愈发临近，永和宫内的气氛也外松内紧起来。康熙特意加派了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太医轮值，一应生产所需之物早已备齐，俨然如临大敌。凌玥自己倒是泰然，只是巨大的孕肚让她行动愈发迟缓，多数时候只能倚在榻上。
这日，四阿哥胤禛前来请安时，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体面、神色精干的中年太监。那太监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盒，低眉顺眼，气息却颇为沉稳。
“德妃娘娘，”胤禛规矩行礼后，介绍道，“这是秦顺，原在……孝懿皇后宫中掌管小库房，为人谨慎，对药材、器物辨识颇有心得。儿子想着娘娘生产在即，各处送来的补品、用物繁多，永和宫虽人手充足，但多个细心人帮着查验，总是稳妥些。便向皇阿玛请了旨，让他过来暂时听用。”
凌玥目光落在那个名叫秦顺的太监身上，心中微动。胤禛这孩子，心思果然细腻。孝懿皇后宫中出来的老人，且是掌管库房的，对各类物品的来历、性质自是熟悉，用来防范有人在药材、器物上做手脚，再合适不过。他此举，既是表达关心，也未尝不是在展现自己的能力，以及……对永和宫，或者说对她这个生母的某种认同。
“四阿哥有心了。”凌玥温和一笑，对秦顺道，“既然如此，便有劳秦公公了。挽月，带秦公公下去安置，将近日各宫送来的礼单和库房册子拿给他看看。”
“嗻。”挽月应下，引着秦顺退下。
胤禛见凌玥并未推拒，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又陪着说了几句话，多是关于近日读书的见解，言语间比以往多了几分生气。
凌玥耐心听着，偶尔点拨一两句，目光却透过窗棂，看似无意地扫过庭院中一株叶片边缘已显枯黄、却依旧顽强挺立的秋海棠。就在方才胤禛说话时，她通过那株海棠模糊的感知，捕捉到永和宫外墙角处，一个负责杂洒的小太监，正与一个面生的、穿着翊坤宫服饰的小宫女快速低语了几句，那小宫女塞了个什么东西给小太监，便匆匆离去。
动作隐秘，气息却带着一丝慌乱。
凌玥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露，依旧含笑听着胤禛说话。直到胤禛告退，她才缓缓收敛了笑容。
“挽月。”
“奴婢在。”
“去查查，今日负责西侧角门附近洒扫的是谁？近来可与哪些宫的人有过接触？暗中查，别惊动人。” 凌玥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 挽月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凌玥靠在引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绣纹。宜妃……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禁足了一个惠妃，却让另一个更加蠢蠢欲动。只是，这次的手段，似乎比厌胜之术要“高明”些，也更难抓人把柄。
她阖上眼，将草木感知集中于永和宫外围，尤其是各门各院角落那些不起眼的杂草、苔藓。它们或许无法提供清晰的语言信息，但对气息、脚步、乃至物品上沾染的异常味道，却有着最本能的反应。
傍晚时分，挽月回来了，脸色凝重：“娘娘，查到了。是负责西角门洒扫的小路子。他有个同乡在翊坤宫当差，今日确实接触过。奴婢派人暗中盯着，发现小路子傍晚换值时，偷偷将一小包东西埋在了西角门内侧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头缝里。”
“东西取来了吗？”
“取来了，没敢动原样。” 挽月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些淡黄色的粉末，带着一股极其轻微的、类似檀香又夹杂着些许腥气的味道。
凌玥只是嗅了嗅，眸中便闪过一丝了然。是了，“落回散”，一种极为冷门的香料，单闻无害，甚至略带檀香，但若与孕妇长期使用的某种安神百合香混合，日积月累，便会潜移默化地损伤胎元，导致生产时气血亏虚，力竭而亡。手段隐蔽，发作缓慢，即便事发，也很难追溯到具体源头，只会以为是孕妇自身体质问题或生产艰难。
好毒辣的心思！比起厌胜之术的一击必杀，这更像是钝刀子割肉，要让她在生产这个鬼门关上无声无息地踏进去！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立刻禀报皇上？” 挽月急道。
“不。” 凌玥抬手制止，眼神冰冷，“现在禀报，最多处置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宫女，动不了翊坤宫根本。她大可推脱是下人自作主张，或是被人陷害。”
“那……”
凌玥目光落在那个纸包上，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将计就计。”
她吩咐挽月：“去找秦顺来，他既懂药材，让他悄悄辨认一下此物，确认无误。然后，你去内务府，以本宫近日心绪不宁为由，领些普通的安神香来，将我们平日用的百合香换下。至于这包东西……”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淡黄色粉末，“原样放回去，让小路子以为我们并未察觉。”
挽月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娘娘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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