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尼的指尖在纸带上磨出了薄茧,晨光爬上窗棂时,她终于发现了那道藏在主频下的暗纹。
纸带在转轴上“咔嗒”作响,她捏着放大镜的手微微发颤。
十七道主波峰像排好队的星子,而在它们下方,每隔三厘米就有一道几乎要被噪声吞没的小凸起——三短一长,三短一长,像极了摩尔斯电码里“V”的节奏。
“真正的对话,发生在声音之前。”康罗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是1849年冬夜的温度。
那时他们挤在切尔西实验室,他用羽毛笔在草稿纸上画声波图,墨水冻成小冰珠,“当两个人的声纹重叠到第七层,连沉默都能传递信息。”
詹尼猛地直起腰,椅背撞在监测仪上发出闷响。
她扯下颈间的银链,小锁片磕在桌角,里面半枚铜钥匙硌得掌心生疼。
“备车!”她冲门外喊,裙摆扫过满地的旧纸带,“去亨利的工作室,带齐摩尔斯译码器。”
贝尔法斯特主教座堂的地窖比詹尼的实验室冷十倍。
埃默里的羊皮手套早被圣器上的锈迹染成深褐色,他蹲在翻倒的圣餐柜后,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石墙上。
“第七阵列,需血启。”电报机吐出的残页还揣在怀里,字迹被汗水晕开,像团暗红色的云。
他摸向最里面的橡木箱,指尖突然触到一道刻痕——螺旋状的,和亨利给的图纸分毫不差。
“叮——”
金属刮擦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开。
埃默里的后颈瞬间绷直。
远处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两个守卫的影子从通风口漏进来,像两条蠕动的黑蛇。
他摸到衣袋里的晶藤粉末,那是昨夜从遗址带回来的,康罗伊静坐时晶藤脱落的碎屑。
“赌一把。”他默念着,将粉末撒向通风口。
风突然转了向。
细小的晶粒子在空气中打着旋,竟发出“呜——”的低鸣,像极了猫头鹰的夜啼。
守卫的脚步声顿住,接着是十字架碰撞的脆响。
“圣母玛利亚……”一个声音发颤,“是报丧的夜枭,快走!”
埃默里贴着墙根坐下,听着脚步声渐远。
他扯下手套,用指节敲了敲青铜调音匣,盖子上的螺旋铭文“Ad auris reginae”在幽光里泛着冷意。
“他们怕鬼,”他对着空气笑,“却不知最灵的咒语,是人心自己编的。”
亨利的工作室亮着六盏煤气灯,照得青铜调音匣的每道纹路都纤毫毕现。
他用镊子夹起共振腔,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睁大——那交错的金属簧片,分明是差分机第七代中央模块的微缩版。
“双生节律。”他翻着康罗伊的旧笔记,钢笔在“血契关系者”几个字下画了粗线,“心跳与呼吸的同步波,误差不能超过0.1秒。”
门“吱呀”一声开了。
詹尼站在光影里,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像道褪色的月牙。
“我记得,”她走近工作台,声音轻得像实验室里的电流,“那年哈罗的地下室,他替我挡电弧时,心跳比我慢半拍。”
亨利的镊子“当啷”掉在桌上。
他抬头看她,晨光穿过她发间的银簪,在疤痕上镀了层暖金。
那是1845年的冬天,康罗伊为救詹尼被电弧灼伤,自己却只说“烫了块表链”。
“要测吗?”詹尼伸手按住调音匣,体温透过青铜传过来,“现在。”
亨利没说话。
他调出詹尼的心跳监测数据,又连上自己刚从康罗伊意识体旁采集的声波样本。
两台示波器的绿线开始跳动,詹尼的心跳是102次/分,康罗伊的是97次/分——刚好半拍的距离。
“开始。”亨利按下启动键。
共振腔突然发出蜂鸣。
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蓝光,沿着螺旋铭文游走,最后聚在“Ad auris reginae”的“R”字母上,凝成一滴液态的星子。
詹尼的手指在发抖。
她望着那滴蓝光,想起昨夜康罗伊发声时,锁骨下的晶藤像条发光的路,通向伦敦的方向。
而此刻,那滴星子正在她手背上投下影子,形状竟和晶藤嫩芽的叶脉一模一样。
“第七阵列,需血启。”她轻声念出残页上的字,忽然明白康罗伊为什么总说“声音不在响,在准”。
真正的连接,从来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而是两个灵魂在频率里的相遇。
窗外,教堂的钟声开始晨祷。
埃默里的马车正碾过石板路,青铜调音匣裹在他的大衣里,共振腔的余温透过布料,烫着他的胸口。
亨利的工作室里,示波器的绿线仍在交缠,像两条永远不会走散的河流。
而在三十里外的废墟中心,康罗伊盘坐在断柱旁。
他的掌心贴着地面,晶藤从指缝里钻出来,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
自昨夜发声后,他再未动作,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有谁,在很远的地方,用他最熟悉的频率,说了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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