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他找来红纸,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招学徒,包吃住,有师傅带”几个大字,贴在门口。想了想,又加上“急招”二字。墨迹在潮湿的空气中慢慢洇开,像他模糊的希望。
消息一出,果然有人上门。第一个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瘦得像根竹竿,眼睛却亮得很,像暗夜里的星星。
“管吃住就行,工钱看着给。”少年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俺叫二狗,从河南逃荒来的。”
铁柱看着他破烂的衣衫和渴望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刚进城时的自己。但他还是硬起心肠问:“会用缝纫机吗?”
二狗摇摇头,又急忙说:“但俺学得快!真的!啥活都能干!”他的眼神急切而真诚,让人不忍拒绝。
铁柱犹豫了。他现在急需的是熟练工,而不是需要从头教起的学徒。可是熟练工哪是他请得起的?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像是在催促他做决定。
正在为难时,门又被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洗得发白但很整洁的衣裳,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
“听说你们招人?”女人说话轻声细语,像春风吹过柳梢,“我以前在服装厂做过。”
铁柱眼前一亮,但看到女人微微颤抖的右手,心里又凉了半截。那只手像秋叶般微微颤抖,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女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苦笑道:“手是有点抖,生病落下的毛病。但踩缝纫机没问题,针车活也还能做。”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铁柱让她试了试。果然,虽然速度不快,但针脚细密均匀,比他自己做得还好。缝纫机哒哒的声音节奏稳定,像在诉说一个关于坚持的故事。
“您怎么称呼?以前在哪做的?”铁柱一边看她干活一边问。
“叫我周姐就行。以前在苏州的服装厂做了十几年,后来...”她顿了顿,针尖微微停滞,“后来生病了,厂里就不要了。”话语中的遗憾像一缕轻烟,在空气中弥漫。
铁柱心里一动。周姐要的工钱不高,手艺也好,就是速度慢些。而二狗虽然不会手艺,但年轻力壮,可以干些杂活。如果两人一起雇...
可是这样一来,这单生意的利润就所剩无几了。铁柱陷入两难:是要保证质量按时交货,还是省下工钱自己拼命?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屋顶,像无数手指在催促。铁柱望着越下越大的雨,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年干旱,父亲为了省水,只给一半的地浇了水。结果浇了水的那半地庄稼长势良好,没浇水的那半几乎绝收。父亲后来常说:“该花的钱不能省,省了小钱,赔了大钱。”
记忆中的父亲面容憔悴,但眼神坚定。那个画面像一道光,照亮了他迷茫的心。
想到这里,铁柱做出了决定。他转身对两人说:“周姐,二狗,你们明天都来上工吧。工钱就按刚才说的,但活一定要做好。”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坚定,连自己都有些惊讶。
周姐和二狗连连道谢。铁柱看着他们欣喜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忐忑。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一缕阳光顽强地穿透云层,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接下来的几天,裁缝铺里灯火通明。周姐负责裁剪和缝制,二狗负责整理布料和锁边,铁柱则统筹全局兼做精细活。三个人常常忙到深夜,困了就在布料堆上打个盹。缝纫机的哒哒声、剪刀的咔嚓声、熨斗的嘶嘶声,汇成一曲劳动的交响。
铁柱发现周姐不仅手艺好,还对服装制作有很多独到见解。她教铁柱如何排料更省布,如何调整针脚更牢固,这些都是工厂里积累的经验。
“这招真好,我以前都不知道。”铁柱感慨道,手指抚过平整的缝线。
周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手艺活,讲究的是经验和窍门。你们年轻人肯学就好。”她的声音温暖而欣慰,让铁柱想起母亲教导他时的语气。
然而,就在交货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晚上,三人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工作,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王老五带着几个混混闯了进来,满身酒气,像一群闯入羊群的狼。
“哟,生意不错啊!”王老五一脚踢翻一叠整理好的工装,布料散落一地,像被践踏的梦想,“听说你接了大单子?也不请哥们喝一杯?”
铁柱强压怒火,手指紧紧攥住尺子:“王哥,我们正在赶工,明天就要交货。改天再请您喝酒行吗?”他的声音因为克制而微微发抖。
“改天?”王老五冷笑一声,拿起一件工装,手指粗鲁地摩挲着布料,“这针脚也太差了吧?这种货色也敢交出去?”说着就要撕扯。
“不要!”周姐突然冲上前护住工装,像母鸡保护小鸡,“这是我们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好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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