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后的日子像踏上了一架永不停歇的水车,循环往复却不得不坚持。铁柱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去工地干半天活,下午就泡在裁缝铺里。夜晚则点着煤油灯赶工,常常熬到深夜。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他佝偻的身影,那影子随着灯火的摇曳而晃动,如同他飘摇不定的前程。
他的眼睛因为长期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像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河流。手指也被针扎得千疮百孔,每个针眼都记录着一次失误与坚持。但奇妙的是,每当拿起尺剪,抚平布料,他的内心就会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那是一种将命运攥在自己手中的踏实感。
店铺的生意比预想的要好。工友们口耳相传,附近居民也慢慢认可了这个手艺不错的年轻裁缝。然而,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带来了第一丝寒意,也带来了第一个危机。
那是个阴沉的下午,乌云低垂得仿佛要压垮屋顶。雨丝斜织,敲打着店铺的窗户,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哒哒声。铁柱正在为邻居李婶改一件外套,针尖在布料上游走,他的心却莫名地有些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门上的铃铛突然急促地响起,打破了雨声的节奏。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雨水从他的伞尖滴落,在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水渍,像一朵朵不祥的黑花绽放。他打量着简陋的店铺,眉头微皱,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审视与怀疑。
铁柱急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在的在的,您需要做什么衣服?”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男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图纸铺在桌上,图纸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是县纺织厂的,要订做二十套工装。下周五前要交货,能接吗?”
铁柱的心跳骤然加速,像被惊动的鼓点。二十套!这比他一个月接的活还多。他快速计算着:一套工装可以赚三块钱,二十套就是六十块,差不多是他干两个月的工钱!这个数字在他脑中嗡嗡作响,既诱人又可怕。
“能接!一定能接!”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男子点点头,取出合同:“那就签个字吧。但是有言在先,逾期一天扣百分之十的工钱,逾期三天全单作废,还要赔布料钱。”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在铁柱心上。
铁柱的手在签字时微微颤抖。这笔生意风险太大,但他太需要这个机会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他听来如同命运的判笔。送走客户后,他对着那张订单又惊又喜,仿佛已经看到成功的曙光,但那光芒却忽明忽暗,难以捉摸。
然而,难题接踵而至。首先是布料问题。对方要求用一种特定的劳动布,县里只有一家布料行有售。铁柱跑去一问,价格比他预想的要贵三成。布料行里堆满各色布匹,空气中弥漫着染料和尘埃的味道,让他有些窒息。
“能不能便宜点?”他恳求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讨厌的卑微,“我要的量多。”
布料行老板摇摇头,手中的尺子啪地一声打在柜台上:“这可是上海来的好料子,一分钱一分货。”那声响像鞭子抽在铁柱心上。
铁柱咬着牙订了布料,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样一算,每套工装的利润就少了一块多。但他转念一想,毕竟是第一笔大单,少赚点就当赚个口碑。走出布料行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冰凉的雨点打在他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裁缝铺里只有一台老式缝纫机,速度慢还老是出故障,哒哒的声音常常突然中断,像是在抗议过度使用。二十套工装,就算日夜不停地干,也很难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得再找台缝纫机。”铁柱自言自语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还得找个帮手。”敲击声在空旷的店铺里回响,显得格外孤独。
他先是去找赵金山商量。赵金山一听就皱起眉头,手中的烟斗冒出的烟雾在空中扭曲成一个个问号:“二十套?五天?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完不成,赔的钱够你挣半年的!”
铁柱的心沉了下去,像被一块巨石拖入深渊:“那...那怎么办?合同都签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赵金山叹了口气,烟斗在桌角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样,我让你婶子晚上过来帮你锁边。她手脚快,但只能帮两个晚上,多了她也撑不住。”
铁柱感激不尽,但光靠赵婶帮忙还不够。他又跑到旧货市场,想租台缝纫机。市场里人来人往,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焦急的年轻人。问了一圈,最便宜的也要五块钱一天,还得交押金。
“这不是抢钱吗?”铁柱气得直跺脚,泥水溅湿了裤脚。照这个价钱,这单生意基本就白干了。
雨越下越大,铁柱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着,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他却浑然不觉。路过那家“红星裁缝店”时,他无意中瞥见橱窗里贴着的“招聘学徒”启事,突然灵机一动,像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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