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由未知黑色金属制成的、薄薄的数据石板上。
它很冷,触手生凉,表面镌刻着繁复而古老的帝国纹饰,正中央是一个双头鹰的徽记,但鹰眼的部分,却被一道深刻的划痕所贯穿,仿佛某种无声的抗议。
“『圣女候选』……”
纪璇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石板表面。她能感觉到,这块小小的石板之内,封存着一股沉重的、充满了悲伤与不甘的庞大信息流。那是一个个孤独的灵魂,在黑暗的宇宙中,无声的呐喊。
站在她面前的卡特琳娜,这位血腥玫瑰修会的领袖,此刻已经完全卸下了那身漆黑如夜的动力甲。她换上了一套朴素的黑色修士袍,卸下戎装的她,脸上的那道狰狞爪痕似乎也柔和了些许,少了几分战场的肃杀,多了几分属于中年女性的沉稳与坚毅。
她看到纪璇接过了数据石板,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这代表着,女神接受了她的情报,也接受了她这个人。
“是的,女神。”卡特琳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沙哑,“那位审判官穷尽一生,都在秘密追查这些‘神迹’。他坚信,这些拥有着特殊力量的姐妹,并非异端,而是帝皇神性在人间的不同碎片。他认为,只要将她们聚集起来,或许……或许就能拼凑出神明真正的模样。”
她苦笑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悲悯。
“只可惜,他的想法在审判庭看来,本身就是最大的异端。最终,他连同他所有的研究,都被一把火焰烧成了灰烬。这份档案,是我从火场中偷偷抢救出来的、唯一的备份。”
福格瑞米娅优雅地端着茶杯,月白色的丝质长裙衬得她如同雪山之巅的孤月。她那双深邃的紫色美眸带着一丝玩味,打量着眼前这位刚刚完成“背叛”的修女领袖。
「有趣的凡人。她将忠诚从一具枯骨,转移到了另一位神只身上。本质上,并无不同。但……她选对了。」
完美的原体在心中做出了评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察的弧度。她很满意,女神的魅力,正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最为“完美”的方式,辐射向整个宇宙。
安格洛尼娅则依旧像一尊忠诚的红色守护神像,沉默地站在纪璇的侧后方。她那件宽大的黑色背心下,古铜色的矫健臂膀肌肉贲张,琥珀色的眼瞳里,赤金色的战意平静地流淌。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阴谋与档案,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叫卡特琳娜的女人,对纪璇怀揣着最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忠诚。
这就够了。
纪璇没有立刻查看石板里的内容。
她只是将那冰冷的石板握在手中,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色眼瞳,平静地注视着卡特琳娜,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你将这份帝国最高级别的机密交给我,又向我坦诚了你的一切。卡特琳娜,你想要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神只特有的、直抵人心的重量。
这是一个神圣的提问。
是恩赐前的考验,是契约前的问询。
卡特琳娜的身体,因为这个问题而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迎向纪璇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脸上却没有任何犹豫或思考。
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锐利而清澈的眼睛里,燃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到近乎疯狂的火焰。
她猛地向前一步,在福格瑞米娅略带讶异的目光中,以一种决绝而庄严的姿态,单膝重重跪倒在地!
厚重的修士袍膝盖,与冰冷的金属甲板,撞击出了一声沉闷而坚定的巨响。
“我,血腥玫瑰修会领袖,卡特琳娜·格雷,在此代表圣女星上三万七千二百一十六名战斗姐妹,向您,至高无上的女神,献上我们的一切!”
她的声音,不再是汇报,不再是陈述,而是一场发自灵魂深处的、撼天动地的宣誓!
“我们厌倦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上,流淌下两行滚烫的泪水,“我们厌倦了向着黄金王座上那具冰冷的枯骨祈祷,却只换来死一般的寂静!我们厌倦了用姐妹们的鲜血去扞卫那些早已腐朽的教条!我们厌倦了每一次战斗后,只能拥抱冰冷的墓碑!”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仰望着纪璇,以及她怀中那个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熟睡的小小身影。
“而您……您和帝后殿下,是活着的!是温暖的!是会回应我们的祈祷,会为我们的牺牲而垂怜的、真正的神!”
“我们……什么都不要!”
卡特琳娜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嘶吼着,回答了纪璇那个神圣的提问。
“能够追随您,能够为您而战,能够沐浴在您和帝后殿下的光辉之下,这本身……就是我等此生所能想象的、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恩典!”
“我所求的,唯有您的允许。允许我们,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剑,成为您脚下最卑微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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