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的羊城,秋老虎的余温像一层薄纱裹着整座城市。
正午的日头还带着灼人的劲儿,到了傍晚,风才终于软下来,裹着珠江里漫上来的潮气 —— 那潮气里混着轮船的汽笛声、岸边大排档的蒜蓉香,还有远处卖杨桃的小贩清亮的吆喝,慢悠悠地钻进新世代影音公司的玻璃门。门内的热闹像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就撞进了这股晚风里。
办公区早被彩带缠成了彩色的网,是那种亮晶晶的塑料彩带,阳光斜着照进来时,能在天花板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墙角的音箱是进口的 “先锋” 牌,外壳擦得锃亮,正循环放着《85 狂热》里的《站台》,电子合成器的旋律带着股子冲劲,混着员工们的欢呼,震得桌面的咖啡杯都在轻轻跳。
杯子是公司统一发的搪瓷杯,印着 “新世代影音” 的蓝色字样,杯沿沾着点褐色的咖啡渍,像是刚被人匆匆放下。
陈落举着张 A3 纸从财务室狂奔出来,纸角被风掀得翻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数字。他额头上渗着细汗,格子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跑过工位时差点撞翻同事手里的汽水 —— 那是瓶 “健力宝”,橙黄色的液体晃了晃,溅出几滴在桌面上。
“两千万盒!”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音,把纸往会议桌上一拍,“磁带销量破世界乐坛纪录了!”
立刻有人围上来,手忙脚乱地抢着看那张纸。
负责宣传的小张举着瓶香槟,瓶盖还没开,就激动地喊:“默然哥也太神了!这专辑才发俩月啊!”
李海英摸着自己的眼镜,笑得眼睛都眯了:“我录了这么多年歌,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销量!下个月我们肯定能上《羊城晚报》的头条!”
起哄声、鼓掌声混在一起,连趴在前台睡觉的招财猫,都被震得爪子晃了晃。
唯独靠窗的沙发旁,李默然像被这场热闹隔在了另一层空气里。
他穿件洗得有些软的黑色夹克,袖口卷到手腕,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 —— 那是弹钢琴时被琴键夹到留下的。
1 米 7 的个子往沙发扶手上一靠,肩膀微微垂着,倒显得身形有些单薄。
他手里捏着杯凉透的柠檬水,杯子外壁凝着水珠,滴在茶几上,晕出一小片湿痕。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楼下的路灯刚亮,昏黄的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柏油路上织出斑驳的影子。
有下班的人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经过,车铃 “叮铃叮当地响,声音脆生生的,像极了他前世记忆里的场景 —— 那时他每天傍晚都能听到楼下的车铃,伴着隔壁面馆 “云吞面 ——” 的吆喝声。
“小然!发什么呆呢?”
李强的声音从人群里钻出来,像颗石子砸破了这层安静。他穿件 “皮尔卡丹” 的灰色西装,肩线挺括,可胸前沾着好几条彩色彩带,像是被人故意缠上去的。
手里攥着张烫金的销量报表,报表边缘还带着打印机刚吐出来的温热,他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子。
他几步走到李默然身边,把报表往茶几上一拍,“啪” 的一声,震得那杯柠檬水又晃了晃。
报表上 “2000 万盒磁带”“300 万张黑胶唱片” 的数字用红笔圈得醒目,红笔的痕迹有些粗,一看就是他激动时用力画的。
“从 9 月专辑上线到今天,才两月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亢奋,手指戳着报表上的数字,“你知道这数意味着什么吗?咱们公司今年的营收,光你这一张专辑,就顶了隔壁太平影音公司的一年总和!”
李默然这才收回目光,抬眼看向李强。他眼底没什么兴奋的劲儿,反而带着点说不清的恍惚,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过来。
“强叔,” 他顿了顿,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敲,敲在那片湿痕上,“我爸上周给我的身份证,你看看。”
说着,他从校服的裤袋里摸出个深蓝色的身份证,放在报表旁边。塑料卡面还带着点体温,边角被磨得圆润 —— 那是他这些天反复摩挲的痕迹。
照片里的李默然穿着件白衬衫,领口有个小小的褶皱,头发理得整齐,眼神里带着点高中生的青涩。
李强愣了愣,拿起身份证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指尖蹭过卡面的塑料质感。“没毛病啊,” 他随口道,“头像拍得挺精神,比你现在这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好多了,怎么了?”
“看出生年月。” 李默然提醒他,语气里没什么波澜。
李强的目光往下移,落在 “1970 年6月10日” 那行字上。
起初他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在卡面上蹭了蹭,像是怀疑自己眼花 —— 他记得李默然明明说过是 1976 年生的,怎么突然就成了 1970 年?
几秒钟后,他猛地抬头,声音都拔高了些,手里的报表差点滑落在地:“1970 年?!小然,你不是跟我说你是 1976 年生的吗?这差了整整六岁啊!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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