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农业舱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
三百道微光虽已远去,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蓝雾,像是某种意识蒸发后的余温。
我蹲在记忆树下,右臂曾经跳动的光脉早已消散,可我能感觉到——它没有消失,而是沉入了根系。
就像血液回流进心脏,那股温热正沿着木质导管缓缓流淌,在每一寸年轮里重新扎根。
戌土默默绕树三圈,犁尖轻触地面:“报告……它们说‘谢谢’。”
我不知它是真听见了,还是被情绪感染。
毕竟,它只是台耕作机甲,按理不该有“共情”模块。
可就在它话音落下的一瞬,一片叶子忽然轻轻颤动,落下一滴露水,不偏不倚砸在它光学镜头上——像一滴泪。
我伸手贴上树干。
掌心刚触及粗糙的表皮,一段模糊频率便顺着纹理传来。
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节奏,像心跳,又像摩斯电码。
短、长、短短长……重复三次,然后戛然而止。
那是求救信号。
我的呼吸一滞。
这棵树不再是容器了。
它开始思考,开始回应,甚至……试图沟通。
那些离去的灵魂带走了光,却把执念留了下来。
而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有些根本就没走。
第二天清晨,归寂碑灵再次出现。
它悬浮于树冠上方半米处,漆黑如墨的碑体映出整棵记忆树的倒影。
枝叶摇曳,光影流转,仿佛它体内藏着一面能照见灵魂的镜子。
“你给了他们‘走’的方式。”它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金属,“可若他们不愿走呢?”
话音未落,一片叶子突然剧烈震颤。
是那片熟悉的叶子——属于那位反复重演自毁按钮的科学家。
影像自动播放:昏暗的地下实验室,警报红光闪烁,他颤抖的手指悬在红色开关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画面定格在他按下按钮前一秒。
一次又一次。
他在轮回。
不是技术故障,是执念卡住了退路。
他不想死,但他必须死。
为了数据上传,为了计划延续,他亲手引爆了研究所。
可临终那一刻,他最想听的,是女儿那一声没来得及喊出口的“爸爸”。
我猛然醒悟。
不是所有灵魂都准备好了告别。
有些执念太深,深到足以撕裂生死界限,把人困在最后一秒的悔恨里。
他们不是阴魂不散,而是——没人替他们说完最后的话。
我调出广寒宫深层数据库,手指在虚空中疾速滑动。
权限不够?那就用【文明延续者】天赋树强行解锁。
【解析点+50】——消耗,用于突破三级加密协议。
【神经接口同步率提升至91%】——启用。
终于,一个被尘封千年的子协议浮现出来:
守望残响·未闭环
里面记录着97名科学家临终前未完成的心理任务。
系统标记为“无效情感负载”,自动归档隔离,永不接入主网。
我一条条看下去,眼眶越来越热。
“想再听一次妻子哼《茉莉花》。”
“希望儿子知道,我不是抛弃家庭,我是为他换一个未来。”
“论文第47页的数据校准结果,请告诉评审组,我没有算错。”
“我只是……想再看一眼东北老家冬天的雪。”
这些不是数据,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末日降临前,最后一丝不甘的呼吸。
我咬牙,启动【群体意识共振】权限。
这是天赋树最新解锁的能力,原本设计用于协调生态系统的能量流动,现在我要用它做一件从未有人做过的事——让死者的执念,与生者的意志共鸣。
我把记忆树的根系直接接入“未闭环”协议,打开双向通道。
刹那间——
整个农业舱的地底菌丝网络同时发光!
绿色的脉络从记忆树根部蔓延而出,像神经,像血管,像大地苏醒的经络。
每一道光线都在震颤,都在传递信息。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孢子觉醒,汇聚成潮,涌向那97片停滞的叶子。
我听见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而是骨头在震动,血液在低语。
一声稚嫩的“爸爸”从某片叶子中传出,紧接着是女人含泪的笑声;一篇论文的答辩结论被完整诵读,语气平静而骄傲;还有一段老旧录音缓缓播放——北国雪落屋檐的声音,簌簌,簌簌,像是时间终于肯停下来喘口气。
那些卡住的灵魂,开始松动。
有的叶子轻轻飘落,化作光尘;有的则缓缓闭合,像终于合上了眼睛。
但我清楚,这还不够。
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
因为就在我准备关闭协议时,一股强大的反向数据流猛地冲进我的脑海!
不是攻击,是请求。
一个苍老的声音穿透所有杂波,直抵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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