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坐直了身体,脸上的温和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严肃。
高育良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他知道祁同伟和梁璐之间因为家庭背景的巨大差异,积怨已久。
祁同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抱怨过,说梁璐看不起他,看不起他们祁家村。
难道是……祁同伟在外面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被梁璐抓到把柄了?
高育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
“小璐,话不能乱说。”
“你说他走到了犯罪的边缘,有什么证据?”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心已经开始微微发凉。
他正在为省长之路四处奔走,打通关节,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梁璐看着高育良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心中冷笑一声。
她知道,不拿出点真东西,根本无法撼动眼前这座看似稳如泰山的大佛。
“老师,您知道他往公安系统里塞了多少他们的亲戚吗?”
“别的我不知道,就说吕州市公安局。”
“他一口气就安排进去一个堂弟,还有好几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
“这违反了人事规定,您知道吗?”
听到这里,高育良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一点。
原来是这个。
在汉东这个庞大的政治体系里,哪个领导干部手上没点人事裁量权?
公安系统招录协警,操作手段多了去了。
安排几个人进去,只要手续做得漂亮,谁也查不出问题。
高育良的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的表情。
“胡闹!”
“简直是胡闹!”
“我三令五申,让他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要遵守组织纪律,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重重地点着桌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件事,同伟做得确实欠考虑。”
高育良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也缓和下来。
“回头我找他谈谈,让他把这件事处理好。”
“你放心,不会影响到他的。”
可他的心里却在想,就这点事,也值得你梁璐大动干戈地跑到我这里来告状?
看来还是夫妻矛盾,借题发挥。
梁璐将高育良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股巨大的悲哀与愤怒涌上心头,梁璐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就知道,祁同伟的这些小动作,根本入不了高育良的法眼。
“老师!”
梁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来打扰您了!”
高育良抬眼看着她,眉头微皱,似乎在责怪她的失态。
梁璐却不管不顾,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安排进吕州公安局的那个协警,叫祁志雄,是他出了五服的堂弟!”
“前几天,祁志雄带着另外几个祁同伟安排进去的协警,在外面喝酒。”
“喝多了,几个人仗着自己是祁厅长的亲戚。”
“联手把一个……把一个夜总会的女服务员给……给轮流欺负了!”
“轮流欺负”四个字,像是四颗炸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高育良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梁璐,仿佛要将她看穿。
办公室里的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变得粘稠而压抑。
如果说刚才只是觉得祁同伟胡闹,那现在,他真的有点坐不住了。
违规安排人事,是作风问题。
可纵容亲属仗势欺人,甚至动手伤人,那就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了。
尤其这事还牵扯到公安人员。
一旦被捅出去,舆论会怎么发酵?
“汉东省公安厅长亲属仗势欺负妇女”,这样的标题会引起多大的地震?
祁同伟这个公安厅长,还想不想干了?
他这个一心提拔祁同伟的省委副书记,又会受到什么样的牵连?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高育良的脑海中闪过,每一个都让他不寒而栗。
“女方……女方那边怎么说?”
高育良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梁璐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女孩子已经去报案了!”
“吕州公安局那边已经立案了!”
高育良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立案了?
事情已经进入了司法程序!
这比他想象的最坏情况,还要坏上十倍!
私了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立案,那就是铁板钉钉的案子,卷宗、口供、证据……
每一项都将成为埋葬祁同伟的铁证。
“糊涂!”
“混账!”
高育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再也无法保持那份云淡风轻的姿态,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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