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志雄茫然地抬起头,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祁同伟的目光,又扫过陈三喜等人。
“人家姑娘,今年十九岁,在吕州的电子厂流水线上班,一个月工资三千块。”
“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跟老乡去KTV,就被你们几个,拖进了包厢。”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祁志雄等人的心上。
他们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祁同伟蹲下身,视线与跪在地上的祁志雄齐平,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失望。
“你知道,对我撒谎的代价是什么吗?”
“本来,你们主动跑来找我,把事情说清楚,配合调查,这叫自首。”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惋惜。
“自首,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的。”
“但是现在……”
祁同伟站直了身体,重新恢复了那种令人敬畏的威严。
“性质,完全变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几张绝望的脸,而是面向那几名待命的特警。
“这四名犯罪嫌疑人,涉嫌强奸、故意伤害等多起严重刑事案件。”
“并且,在案发后,对我这位报案人。”
“同时也是他们的直属领导,进行公然欺瞒,编造谎言,企图混淆视听,逃避法律制裁。”
“其行为,极其恶劣。”
“其影响,极其败坏。”
祁同伟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字字千钧。
“从现在开始,终止一切优待。”
“按照正常刑事案件侦破流程处理,依法执行抓捕。”
“是!厅长!”
特警队长猛地立正,一个标准的敬礼。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求饶。
绝望,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祁志雄等人。
他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软塌塌地被特警拖出了这个曾经让他们感觉一步登天的豪华别墅。
门,被关上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客厅里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而冰冷的光,照着一室的狼藉与空寂。
赵东来看着祁同伟略显萧索的背影,喉咙有些发干。
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带来的其他警员。
“你们先出去,在车里等我。”
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赵东来拿起酒拧开瓶盖,酱香浓郁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没找杯子,直接拿着两个小小的分酒器走了过去。
一个放在祁同伟面前的茶几上,一个自己拿着。
“喝点?”
祁同伟缓缓转过身,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那个小巧的玻璃器皿,没有说话。
赵东来给他满上,也给自己倒满。
两人沉默地碰了一下。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烧起了一团火。
一杯酒下肚,祁同伟紧绷的肩膀,似乎才松弛了一点点。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们那个地方,穷。”
“小时候,我爹死得早,我妈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几个,饭都吃不饱。”
“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今天东家给一碗米,明天西家送一个红薯,就这么把我喂大的。”
祁同伟的眼神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贫瘠却又充满乡情的山村。
“我考上警校,是全村的骄傲。他们觉得,我们祁家坳,终于要飞出一条龙了。”
“祁志雄他妈,就是我姑姑,把家里准备下蛋的老母鸡都卖了,换了钱,给我当路费。”
他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带着压抑的痛楚。
“所以,我当了官,有了点权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
“我以为,这是在报恩。”
祁同伟说到这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苦涩与苍凉。
“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了。”
他转过头,看着赵东来,眼中是深深的迷茫与痛苦。
“我把他们带出那个穷山沟,到底是帮了他们……”
“还是……害了他们?”
赵东来沉默了片刻,端起自己的酒杯,和祁同伟重重地碰了一下。
“祁厅。”
“这事儿,不怪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事,谁也拦不住。”
“你仁至义尽了。”
祁同伟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久久没有说话。
高育良的办公室里,飘散着一股陈年书卷与上等龙井混合的、独属于权力的味道。
梁璐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提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对面的高育良,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茶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小璐啊,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他抬起眼皮,看了梁璐一眼,目光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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