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看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他侧开身,给梁璐让开了路。
“去吧。”
“路上开车小心点。”
梁璐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放自己走。
微微一愣,随即快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像是生怕他反悔。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大门被轻轻关上。
祁同伟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瘫坐着四个男人。
为首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协警制服。
领口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花里胡哨的T恤。
他就是祁同伟的表弟,祁志雄。
此刻,他正满脸通红,一只脚翘在名贵的红木茶几上,手里还拎着一瓶开了封的轩尼诗酒。
那是祁同伟珍藏的酒,轻易不舍得喝。
现在,却被他们像喝啤酒一样对瓶吹。
另外三个人,看穿着打扮,也都是村里出来的。
他们围在祁志雄身边,满脸谄媚的笑容,嘴里不停地恭维着。
“志雄哥,还是你牛逼啊!”
“这可是省公安厅长的家,咱们说来就来了。”
“你看这房子,这装修,啧啧,比咱们镇长的办公室还气派。”
“那可不!”
祁志雄灌了一大口洋酒,得意地打了个酒嗝。
“我哥是谁?祁同伟!”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
“在汉东这一亩三分地上,我哥说句话,谁敢不听?”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祁同伟,依旧在唾沫横飞地吹嘘着。
“告诉你们,前两天在吕州,那个矿老板不识相,占着咱们村后面的山不让开采。”
“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嘿,你猜怎么着?”
“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市局的局长亲自带队,把那孙子给铐走了!”
“现在那座山,就是咱们的了!以后兄弟们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哇!雄哥威武!”
“厅长威武!”
另外三个人发出一阵阵夸张的喝彩。
他们吵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祁同伟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了客厅。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他走到茶几前,伸手拿起了桌上那个几乎空了的轩尼诗酒瓶。
“酒,好喝吗?”
看到祁同伟进来,祁志雄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屁股都没挪一下。
“哥,回来了?”
那语气,与其说是问候,不如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通知。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是同村的陈三喜。
他嘿嘿一笑,举了举杯子,话里带着一股子酸溜溜的调侃。
“厅长回来了啊。”
“我们还说呢,您这生活可真够‘节俭’的。”
他指了指开着门的冰箱,里面除了几瓶矿泉水,就只有一小碟吃剩下的榨菜。
“喝着几千块一瓶的洋酒,就着冰箱里这独一份的榨菜。”
“啧啧,这日子过的,比我们辅警中队长还清苦呢。”
另外两个人跟着哄笑起来,气氛显得格外“热烈”。
他没看那几个亲戚,目光落在了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局促不安的阿姨身上。
“王阿姨,今天辛苦了。”
“您先下班回家吧。”
“啊?可是先生,晚饭……”
阿姨有些迟疑,她知道先生的习惯,不喜欢在外面应酬,回家总要吃口热饭。
祁志雄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就是啊,怎么就让人走了?”
“我们这酒喝了一半,菜还没见着呢!”
“哥,你好歹让人给我们炒两个菜啊!”
祁同伟依旧没有理他,只是对王阿姨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您回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王阿姨跟了祁同伟几年,是个有眼力见的。
她看出了先生平静语气下压抑的怒火,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不敢多说,连忙点点头,脱下围裙,快步从后门离开了。
随着大门“咔哒”一声关上,客厅里的喧闹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三喜几个人终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客厅里只剩下祁志雄还在不知死活地晃着酒杯。
祁同伟脱下外套,整齐地挂在衣架上。
他慢条斯理地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然后,他走到酒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水晶杯。
“刺啦——”
他给自己也倒了半杯酒,金黄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漾出迷人的光泽。
他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端着酒杯,目光扫过眼前的四个人。
“知道这酒,怎么来的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祁同伟也不需要他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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