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苏宁儿死寂的心潭中激起剧烈而痛苦的涟漪。
变量。希望。赎罪。
这些词汇灼烧着她的神经。她何尝不想成为一个变量?何尝不渴望抓住任何一丝希望?她冒充“赤狐”潜入这龙潭虎穴,本身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但是,陈明远的话也点醒了她一个残酷的现实:
“我不杀你,‘墓碑’还会派别人来。换了个人,可能连这点希望都不会给你,只会干净利落地让你和数据一起消失。”苏宁儿的声音干涩,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到了陈明远眼中的决绝,也看到了他试图在她身上投注的最后赌注。他在赌她的良知未泯,赌她内心深处那点微光能战胜黑暗。
陈明远闻言,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理解和绝望的平静。
他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墓碑’不会允许任何不确定性存在。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在恐惧和自责里。”
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聚焦,带着一种临终托付的郑重:“但是,数据……不能随我一起消失。那不仅是罪证,更是钥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吐露了最关键的信息:“我……做了备份。不在任何网络节点,是物理备份。藏在……城郊‘废弃的第七信号塔’下方,一个旧时代的地下防空洞里。坐标……在我皮带内侧的金属扣上,用微雕技术……”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进去……需要我的DNA验证。瞳孔,或者……活体皮肤组织样本。”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宁儿,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在告诉她,杀了他,取走进入密室的“钥匙”!
他用生命,为那渺茫的希望,设置了一道残酷的门槛。
苏宁儿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大脑一片轰鸣。
杀了他,拿到他的DNA,才能有机会接触到那可能改变一切的数据备份。否则,他死了,数据也将长埋地下,永无见天之日。而“墓碑”派来的下一个清理者,绝不会给她任何周旋的余地。
这是何等残酷的抉择!
为了那微弱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她必须亲手扼杀眼前这个刚刚展现出复杂人性与最后勇气的人,并亵渎他的遗体。
巨大的痛苦和恶心感几乎让她呕吐。她持枪的手剧烈颤抖,芯片似乎都因为宿主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发出了细微的警告噪音。
陈明远静静地看着她挣扎:“这是唯一的路。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或者,我们一起沉入黑暗。”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姐姐苍白的面容,那枚遥不可及的芯片,以及陈明远口中那“可能改变命运”的数据……所有这些沉重的砝码,压垮了良知的天平。
苏宁儿的眼神,从剧烈的挣扎,到一片死寂的空洞,最后凝固成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
她没有说任何话。
砰——!
一声经过消音处理、沉闷而短促的枪响,在寂静的古籍区回荡。
子弹精准地没入了陈明远的心脏。他身体猛地一震,脸上却没有痛苦,反而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极其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一丝……微弱的期许。
他靠着背后的书架,缓缓滑倒在地,眼镜摔落在一旁,目光逐渐涣散,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一切重归死寂。
苏宁儿站在原地,如同被冰封。几秒钟后,她机械地走上前,蹲下身。
她的手冰冷而稳定,没有丝毫颤抖,仿佛这双手不属于她自己。她避开那逐渐扩大的暗红色血渍,小心翼翼地,从陈明远尚且温热的头皮上,用力拔下了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
她用一个特制的微型证物袋,将这几根头发密封好,放入贴身的口袋。那轻飘飘的几根发丝,此刻却重得让她几乎直不起腰。
她没有再看地上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也没有去动那个装有原始数据的公文包(那会成为她来过的证据)。
只是默默记下了他皮带扣上那个需要特殊镜片才能看清的微雕坐标。
然后,她站起身,像一道没有灵魂的影子,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图书馆更深沉的阴影之中。
她完成了任务,也拿到了通往“希望”的、染血的钥匙。
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已经在她内心彻底死去了。
脚下的路,通往的或许不是救赎,而是更深、更绝望的地狱。而那备份数据,是地狱中唯一摇曳的、微弱得光。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发丝,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
路,只能继续走下去。
组织基地,指挥中心。
金属墙壁泛着冷冽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电子设备散热的微弱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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