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个亘古不变的阴影,仿佛从未离开过。他面前巨大的光屏上正流淌着无数难以解读的数据流。
门无声滑开。
苏宁儿走了进来。她的步伐依旧精准,带着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她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的眼神空洞,所有情绪都被压缩到最深处,只留下一片荒芜的平静。
她走到“墓碑”身后数米处,停下,垂首。
“任务完成。目标‘白鸽’,已清除。”她的声音平稳、刻板,听不出任何波澜,像在背诵一段既定程序。“这是目标随身携带的存储设备。”
她将那个从陈明远处拿回的、并未真正检查过的公文包放在一旁的金属桌上。
“墓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光屏的数据流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这结果早已在他预料之中。
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窒息。
几秒后,他才缓缓转过身,那双透过面具的眼睛,如同精密扫描仪,从她沾了些许灰尘的鞋面,到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空洞的眼睛上。
“过程。”他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目标在旧城图书馆古籍区。过程顺利,无抵抗,无目击者。一击毙命。”苏宁儿回答得极其简洁,避开了所有细节,尤其是那些关于对话、关于眼神、关于最后抉择的细节。
“墓碑”踱步上前,靠近她,无形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下来。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苏宁儿能清晰看到他面具上冰冷的金属纹路。
“你的心跳频率,比离队时提升了百分之七。皮质醇水平异常。”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你在……不安?还是……后悔?”
苏宁儿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但芯片强行压制了生理上的波动。
她抬起眼,迎上那审视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保持绝对的平静:“第一次执行清除指令,生理应激反应属正常范畴。并无后悔。”
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尤其是关于那备份数据和那几根头发的秘密。
“墓碑”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目光仿佛要钻透她的颅骨,直接读取她脑中的每一个念头。
终于,他直起身,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他并不在乎她是否真的后悔,他只在乎结果和掌控。
“很好。”他语气平淡,“记住这种感觉。它会让你变得更锋利,也更……懂得分寸。”
他不再看她,仿佛对她失去了短暂的兴趣,转身走回光屏前。
“你的第一个‘价值’已经体现。回去休息,调整状态。新的任务,很快就会下达。”
“是。”苏宁儿应道,微微躬身,然后转身,保持着稳定的步伐,离开了指挥中心。
直到金属门在身后再次合拢,将她与那个令人窒息的存在隔绝开来,她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极轻微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成功了,暂时瞒过了“墓碑”。
但她也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
不仅要完成“墓碑”下达的一个个血腥任务,还要在暗中寻找那个藏在信号塔下的秘密。
她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装着发丝的证物袋,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希望的钥匙,那是通往更深处地狱的门票,而她,已经亲手接了过来。
回到那间狭小、冰冷的休息室,金属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仿佛是她与世界隔绝的最后一声叹息。
苏宁儿背靠着门板,身体终于不受控制地沿着冰冷的金属表面滑落,跌坐在坚硬的地面上。
伪装出的平静如同脆弱的玻璃,在独处的瞬间寸寸碎裂。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扣动扳机、夺走一个复杂生命,又亵渎性地取走其身体部分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陈明远头发被拔下时的细微触感,以及那若有若无的、生命最后时刻的温度。
“这是唯一的路。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陈明远最后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与子弹没入他身体时那沉闷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协奏曲。
呕——
强烈的生理性反胃终于冲破了她一直以来的压制,她冲到狭小的洗手池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芯片可以优化她的身体机能,压制明显的生理异常,却无法抹去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与震颤。
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着脸,试图洗去那并不存在的血腥气。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湿漉漉、苍白如纸的脸,眼神里不再是执行任务时的空洞冰冷,而是充满了痛苦、迷茫,以及一种深深的自我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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