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西边的红日被云絮裹着。
正一点点往山坳里坠,把半条村道都染成了暖融融的橘红色。
河柳村今天却来了个生面孔,远远地在村口晃悠。
村里人见得多了,倒也没谁特意停下手里的活计。
倒是溪边捶衣裳的几个婶子,手里的棒槌慢了些。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过去,话头也跟着转了向。
“瞧着是个走方郎中呢。”
张婶捶了下湿衣,水花溅在石板上。
“这打扮,跟去年来的那个倒有几分像。”
来的是位老者。
头顶那顶草编斗笠宽宽大大的。
帽檐压得快抵到眉骨。
只在走动时偶尔露出眼角堆着的皱纹,像老树皮般深刻。
一蓬花白的胡须在胸前松松垂着。
被晚风拂得轻轻打晃。
倒比他身上那件洗得发蓝的旧布衣更显精神。
布衣的袖口磨出了毛边。
衣摆沾着些尘土,腰间勒着条发黑的布带。
斜挎的两个布包鼓鼓囊囊。
走起来晃悠着,隐约能闻到里面飘出的草药味。
下身是条深蓝色粗布裤,膝盖处打了块不太显眼的补丁。
脚上那双黑布鞋沾着泥点,一看便知走了不少路。
他右手捏着个黄铜铃铛,走几步便轻轻摇一下。
“叮铃——叮铃——”
的脆响在暮色里荡开,倒比蝉鸣更能穿透村子的宁静。
左手则拄着根磨得光滑的竹竿。
竿头挑着面布幡,风一吹便展开来。
红漆写的“疑难杂症,药到病除”八个字虽有些褪色,却在残阳下看得分明。
老者步子不快,铃铛声也不急,就这么慢悠悠地顺着村道往里走。
老者原本打算在村子里找户人家借宿一宿。
可刚刚走到一家菜园子,便猛然站住了脚步。
死死盯着一棵杂草。
常人瞧着,只当是棵比旁的草壮实些的杂草。
叶瓣上的纹路虽异于常草,却也不值当多看两眼。
可老者眼睛里满是震惊。
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这么愣在原地,直勾勾盯着那棵草。
连呼吸都放轻了,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淡了。
倒像是时间被定住了一般。
半刻功夫,他手指发颤地解下斗笠,随手一放。
又放下布幡,也没管周围有没有别人,直接跳进了菜园子里。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棵杂草。
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杂草。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没错,真的是灵材,真是灵材。”
准备回家抱着木盆刚走到菜园子附近的王婶。
正好瞧见了这一幕,顿时急了,扯开嗓子就喊:
“李老三!你家菜园子进贼了!快出来瞅瞅!”
她这一嗓子,声音又尖又亮,穿透力极强。
原本还在溪边捶衣裳的婶子们。
手里的棒槌往石板上一磕,“砰砰”两声,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
王婶见人多了,腰杆也挺直了,底气也足了。
她先把木盆往地上一放,“哐当”一声。
然后大步流星走到菜园子门口。
“吱呀”一下推开木门,带着一众婶子就冲了进去。
王婶本就长得膀大腰圆,力气也不小。
冲上去一把攥住老者的后领。
像拎小鸡似的将人从菜园子里薅了出来,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她一边薅还一边骂骂咧咧道:
“看你穿着人模狗样,还以为你是个走方的郎中。”
“没想到长了三只手,干起了偷摸的行径!”
“姐妹们,别放过他,挠死他!”
其他婶子们一看王婶都动手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跟着围上去,有的拽胳膊,有的扯衣襟。
嘴里骂着“老不正经”
“偷东西不要脸”。
下手虽急,却多是推搡拉扯,没真下死劲。
但这一顿被挠肯定是少不了的。
有几个婶子打起来比较带劲,很快老者的脸就被刮花了。
可奇怪的是,即便如此,老者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他垂着头,被拽得踉跄几步,却只顾着盯着菜园子的方向。
嘴里只是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反复唠叨着: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不可能啊,不可能呀……”
那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和茫然。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心思全在那棵草上。
正在院子里给马扎穿绳子的李老三。
听见王婶那声喊,手里的麻绳“啪嗒”掉在地上。
他平日里性子温吞,可一听自家菜园子进了贼。
也噌地起了火气,撸了把袖子就往院外冲,脚步都带着风。
可刚跑到菜园子边,瞧见眼前这乱糟糟的景象。
他猛地顿住脚,当即愣在了原地。
先是往自家的园子里扫了一眼。
菜畦好好的,茄子辣椒挂得端正,哪有半分遭了贼的样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