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又要去哪里?!”林婉秋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和颤抖,刚刚夹起的一块肉“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酱汁溅开。她死死盯着陈锋,仿佛他又要变回那个一头扎进赌场、几天几夜不见人影的恶鬼。就连床上的朵朵也被妈妈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到,瑟缩了一下,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陈锋看着妻子那双瞬间被恐惧填满的眼睛,心中没有丝毫被质疑的恼怒,只有无尽的心疼和自责。是他,把曾经温婉的妻子变成了这般惊弓之鸟。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俯身,轻轻摸了摸朵朵的头发,声音温和得不可思议:“朵朵不怕,爸爸不走远,爸爸是去给朵朵挣更多买糖和新衣服的钱。”
安抚好女儿,他才重新坐直,目光坦荡地迎向林婉秋那审视、不安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目光。他没有解释,没有承诺,而是直接用行动说话。
在林婉秋死死盯着的目光中,他将手伸进内兜,掏出了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信封。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里面所有的钱和外汇券都倒在桌子上,只留下了零散的几张毛票揣回自己兜里。
崭新的“大团结”和几张彩色的外汇券散落在斑驳的桌面上,像一小座突然崛起的金山,散发着无声却磅礴的力量。
林婉秋的呼吸瞬间窒住了,眼睛瞪得极大。
陈锋伸出手指,在那堆钱上轻轻一点,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这里是两百二十块钱,还有五张外汇券。妈早上闹过之后,我心里有数,刚才结账和买东西,用的都是我之前单独留出来的零钱。”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婉秋,将那堆钱缓缓推向她:“这些,你收着。”
“你…你让我…收着?”林婉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声音干涩。结婚这么多年,陈锋别说把钱交给她,不把她辛苦攒下的买菜钱搜刮走就算谢天谢地了!
“对,你收着。”陈锋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从现在起,这个家,你管钱。买菜、扯布、给朵朵交学费、人情往来…所有开销,都由你支配。我用钱,跟你拿。”
这话如同惊雷,在林婉秋耳边炸响。管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女主人”的地位和权力!意味着陈锋是真的要把这个家的担子,交到她的手上!
巨大的冲击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喃喃:“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陈锋打断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坦诚,“我以前不是人,不信你,只顾自己快活。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个家要想好,就得夫妻同心。钱放你这里,我放心,你也安心。”
他指了指自己兜里:“我留了几毛钱坐车。下午出去,不是去鬼混,是去找我一个朋友,打听点正经事,看看有没有什么稳妥的营生能做。总不能坐吃山空。” 他没有直接提“君子兰”,时机还未到,需要一个更自然的过渡。
林婉秋看着桌上那堆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巨款,又看看陈锋那双清澈见底、没有丝毫躲闪的眼睛,再回想他这一天一夜来的所有举动——救女儿、挣快钱、怼岳母、买肉做饭、现在上交全部身家……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疯狂地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
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而挺括的纸币表面,一种极不真实的虚幻感包裹了她。这不是做梦吗?
“妈妈…钱…” 床上的朵朵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变化,小声地、好奇地看着那堆花花绿绿的纸。
女儿的声音让林婉秋猛地回过神。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手,但目光却无法从那些钱上移开。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但这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诚意”,她无法视而不见。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没有去动那堆钱,而是猛地站起身,走到床边,蹲下身,在床脚一处不起眼、有些松动的砖头后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陈锋静静地看着,没有催促。他知道那里是什么——林婉秋偷偷攒下的、最后的救命钱,也是她全部安全感的来源。
很快,林婉秋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手帕紧紧包裹着的东西。她走回桌边,当着手帕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几个五分、一分的硬币,还有一小叠同样皱巴巴的工业券和布票。全部加起来,可能都不到三块钱。
她把陈锋那堆崭新的“大团结”和外汇券,与自己这寒酸的小布包并排放在一起。新旧、多寡、整零,形成了无比刺眼而残酷的对比。
这一幕,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锋心上!他前世只知道妻子过得苦,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她是在怎样一种赤贫和绝望中,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林婉秋看着这对比,眼圈瞬间红了,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拿起那个代表着她过去所有辛酸和卑微的小布包,将里面的毛票、硬币和票证,一点点,仔细地,倒在陈锋那堆钱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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