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对于北林市的寻常百姓而言,不过是七个日出日落的寻常更迭。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许已从“陈山河庭审”的热辣,渐渐转向了其他新鲜趣闻。但对于身陷囹圄的当事人,对于焦灼等待的家属,对于关注此案走向的各方人士,这七日,却漫长得如同七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泡在无声的煎熬与对未知命运的猜测之中。
第八日,清晨。天色灰蒙,铅云低垂,仿佛连天空都感知到了今日的不同,收敛了所有光芒,只留下一片沉郁的底色。
北林市中级人民法院外,气氛比庭审当日更为肃杀。法警数量明显增多,拉起了严密的警戒线,将黑压压的人群与法院大门隔开。记者们早早占据了有利地形,长焦镜头如同猎枪般瞄准着每一个出入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看守所内,陈山河被提出监舍。他依旧穿着那身灰蓝色的囚服,面容比庭审时更加清癯,眼神是亘古不变的死寂。当管教告知他今日宣判时,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仿佛只是被告知要去参加一个与己无关的例行活动。
囚车在警车的护卫下,无声地驶入法院地下通道。通道内灯光昏暗,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
再次站在被告席上,金属栏杆在身后合拢,发出熟悉的轻响。陈山河抬起眼皮,目光平淡地扫过法庭。旁听席上,目光汇聚,赵红梅依旧坐在老位置,双手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里是混杂着绝望与最后一丝渺茫期盼的复杂光芒。罗秉义律师坐在辩护席,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耿大壮和胡小军等人也被依次带入,脸上写满了不同程度的紧张与恐惧。
审判长、审判员、公诉人依次入席。所有人的神情都异常凝重。
“北林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继续开庭!”审判长的声音比往日更加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寂静的法庭内回荡,“传被告人陈山河、耿大壮、胡小军……到庭!”
核对身份等程序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审判长的目光缓缓扫过全体被告人,最终落在陈山河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锐利,似乎想穿透他那层麻木的外壳,看清内里究竟还剩下什么。但陈山河只是平静地回望着,眼神空洞,无悲无喜。
“现在宣判。”审判长拿起那份决定在场数十人命运的判决书。厚厚的文书,承载着数月侦查、数日庭审的心血与重量。
法庭内,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经本院审理查明……”审判长开始宣读判决书的主文部分。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客观地复述着合议庭认定的事实。从组织架构的形成,到一系列具体罪行的实施,时间、地点、人物、后果……那些在庭审中被反复提及、激烈辩论的细节,此刻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终局性的语言再次确认。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被告席上那些人的心上。耿大壮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胡小军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其他层级的成员,更是面如土色。
陈山河依旧平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只有当审判长提及他父亲重伤、家庭早期困境,作为其最初犯罪动机的背景时,他的睫毛才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冗长的犯罪事实认定部分终于结束。法庭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本院认为,”审判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法律的千钧重量,“被告人陈山河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其行为已构成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该组织人数众多,有明确的组织者、领导者,骨干成员基本固定,通过有组织地实施违法犯罪活动获取经济利益,在一定区域内形成重大影响,严重破坏经济、社会生活秩序……陈山河系组织者、领导者,应对该组织所犯的全部罪行承担刑事责任。”
“被告人陈山河还分别构成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非法拘禁罪、强迫交易罪、非法经营罪、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行贿罪……等多项罪名。其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
“被告人陈山河所组织、领导的黑社会性质组织,大肆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为非作恶,欺压、残害群众,在北林市范围内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经济秩序和社会生活秩序。其犯罪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其严重,后果特别严重,依法应予严惩。”
“综合考虑被告人陈山河的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以及其当庭认罪的态度,但鉴于其罪行极其严重,主观恶性极深,社会危害性极大,其认罪态度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
审判长的声音在这里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这停顿,仿佛将法庭内的时间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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