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棺材内的空气凝滞而污浊,混合着陈默自己的汗味、铁锈味以及从缝隙中渗入的、贫民窟夜晚特有的腐败气息。外面的世界并未因夜深而沉寂,相反,颂猜手下那充满暴戾和焦躁的巡逻脚步声、偶尔响起的粗暴呵斥与砸门声,反而比白天更加清晰,像鼓点一样敲击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被动躲藏,如同温水煮蛙,终会迎来绝路。颂猜的疯狂搜索网正在一寸寸收紧,每一次手电光柱扫过附近的棚屋,每一次陌生而沉重的脚步在巷口停留,都可能意味着暴露的终结。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铁皮内壁,匕首的冰冷触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实在。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中,撕开一道口子。
硬碰硬是自杀。他单枪匹马,面对的是成建制、有武器、熟悉地盘的恶势力。
唯一的生路,在于利用这潭污水本身的浑浊。利用颂猜的多疑和暴怒,利用这贫民窟里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和恩怨仇恨。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极度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酷的思维中逐渐成型——祸水东引。
目标是谁?颂猜在贫民窟并非没有对手。那些零散的、被颂猜压制的小团伙,那些同样从事灰色行当、时常因为地盘和利益发生摩擦的其他势力。陈默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一个能足够吸引颂猜怒火,又能经得起调查、让冲突显得“合理”的目标。
他的大脑如同一个精密而冰冷的数据库,快速检索着这些天观察和聆听收集到的所有碎片信息。
阿玉偶尔的抱怨:“……‘水鬼’那帮人越来越过分了,运货的破船老是撞到河边的棚子……”
某个被颂猜手下殴打的小贩的低泣:“……交了两份钱……颂猜哥的要交,‘水鬼’哥的也要交……活不下去了……”
前两天在黑市附近,听到两个匆忙路人的低语:“……听说‘水鬼’的人昨晚和‘疯狗’的人在西边码头差点干起来,为了那批‘电子垃圾’的份额……”
还有他自己亲眼所见:颂猜手下搜查时,对靠近污水河那片区域的棚户格外粗暴,似乎对那片区域有着额外的厌恶和警惕。而那片区域,据说正是“水鬼”势力影响较大的地方。
“水鬼”——这个代号指向一伙控制着贫民窟边缘污水河部分水域,主要从事水上走私、偶尔也上岸抢点生意的势力。他们是颂猜的竞争对手,规模可能稍小,但更加亡命(因为他们主要活动在水上,更难以捕捉),两者之间积怨已久。
就是他们了。
陈默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计划的关键在于“证据”和“时机”。他需要制造一个微小的、但却能强烈刺激颂猜敏感神经的“挑衅”,并将它巧妙地指向“水鬼”。
他回忆起之前观察颂猜手下活动时注意到的一个细节:颂猜有几个核心手下,包括那个叫“明”的头目,特别喜欢抽一种特定品牌的泰国本土香烟,烟盒是醒目的金红色。他们经常把抽完的烟盒随手丢弃。
而“水鬼”的人,据他偶然一瞥,似乎抽的是另一种更便宜的、烟盒是蓝色的品牌。
一个简单的构想在脑中浮现。
他需要一个金红色的烟盒,最好是空的,但最好能残留一点那个品牌特有的浓烈烟丝味道。他还需要一点点“水鬼”那边的标志性物品——这比较难,但他想起有一次远远看到“水鬼”的人用一种特定的、蓝色的塑料绳捆绑货物。
风险极高。他需要再次潜入夜晚的贫民窟,在颂猜手下密集巡逻的眼皮底下,完成两次极其危险的“采集”行动。
但没有其他选择。等待即是死亡。
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又等待了漫长的两个小时,直到凌晨时分,外面的巡逻脚步声似乎因为疲惫和乏味而稍微稀疏了一些。人的警惕性在此时会降到最低。
他悄无声息地滑出铁皮棺材,像一道真正的阴影融入夜色。他避开主干道,专门挑选那些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最肮脏狭窄的小巷穿行。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每一个声音,鼻子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烟草味、汗味、某种特定的劣质古龙水味——那是颂猜手下喜欢的)。
第一次行动:寻找金红色烟盒。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记忆中颂猜手下经常聚集、偷懒抽烟的几个点——某个废弃的卡车斗后面,一个半塌的窝棚角落。他的手在冰冷的泥地、垃圾堆里仔细而快速地摸索。恶心和污秽此刻毫无意义,生存是唯一准则。
终于,在一个满是积水洼的角落,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但依旧能分辨出金红色的烟盒。是那个品牌!他迅速将其捞起,塞进怀里。浓烈的、略带霉味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
第二次行动:获取蓝色塑料绳。
这需要靠近污水河区域,“水鬼”的地盘。这里的风险更大,因为颂猜的人盯得紧,“水鬼”的人也可能在暗中活动。他利用生锈的管道、倾斜的棚顶,进行了一次极其冒险的横向移动,尽可能从高处避开地面的视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