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寒意尚未从骨缝中完全驱散,黑市中那双短暂交汇又骤然分离的、充满警惕与伤痕的眼睛所带来的微妙悸动,也还在陈默意识的深层角落里隐隐浮动。但当他第二天清晨,如同最谨慎的啮齿动物般悄然探出他的“铁皮棺材”,试图再次融入贫民窟的脉搏以获取信息和资源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凝重和危险的气息,如同粘稠的油污般弥漫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
一夜之间,贫民窟的“天气”变了。
颂猜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汽油,猛烈而粗暴地泼洒在这片拥挤、肮脏的棚户区每一个角落。昨夜黑市里那短暂的、针对某个神秘年轻人的警觉和猜测,瞬间被眼前更庞大、更直接的威胁所覆盖。
陈默甚至不需要特意去观察,就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种变化。
首先是人。颂猜手下那些穿着花衬衫或廉价黑色背心、身上带着劣质纹身的喽啰们,出现的频率和数量明显增多了。他们不再是三三两两懒散地游荡,或者专注于收取固定的“保护费”。而是变成了五人一组、甚至十人一队的巡逻队,像一群闯入羊圈的饿狼,眼神凶狠而烦躁,带着明确的任务目的性,粗暴地穿梭在狭窄、泥泞的巷道里。
他们的表情不再是那种欺软怕硬的无聊和傲慢,而是带着一种被老大严厉训斥后的憋屈和急于表现、找回场子的暴戾。这种情绪使得他们的行为更加不可预测,也更加危险。
陈默刚走出藏身点不到五十米,就亲眼目睹了两起事件。
第一起发生在一个卖油炸食物的小摊前。一个小组的颂猜手下,为首的正是那个被叫做“明”的、脸上有疤的头目——也就是之前被陈默用空枪指过,后来又疑似在阿玉摊前被袭击的那个——正粗暴地推搡着摊主,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头。
“老东西!说!最近有没有看到生面孔?特别能打的那种?或者身上带伤的?”明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耐烦,他一把打翻了一筐刚炸好的甜圈,金黄色的食物滚落泥地,立刻被几只脏兮兮的野狗叼走。老头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反复说着“没有”、“不知道”。
另一个手下则直接掀翻了旁边一个卖塑料盆的妇女的摊子,盆碗哗啦啦摔了一地,引起一片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声。那手下恶狠狠地吼道:“都他妈给我听着!疯狗哥放话了!谁要是敢藏匿生人,或者看到可疑的不报告,这就是下场!下次烧的就是你们的棚子!”
威胁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钉,砸进每一个目睹此景的贫民窟居民心里。恐惧像瘟疫一样无声地蔓延开来。人们低着头,加快了脚步,甚至不敢多看那些暴徒一眼,更不敢去收拾散落一地的货物。
陈默立刻隐入一栋铁皮屋的阴影后,心脏微微收紧。他们搜索的力度和粗暴程度,远超他的预期。颂猜显然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猜察被废、明被袭击、黑市附近的骚动)而彻底暴怒了。这不再是为了追查某个具体的人,更像是一次无差别的、展示武力和发泄怒火的全面压制。
第二起事件,发生在一条主干道的路口。那里设起了一个临时的关卡——其实就是用几根木棍和废弃轮胎胡乱堆起来的障碍物。四五个颂猜的手下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对过往的、尤其是青壮年的男性进行盘问和搜身。动作粗鲁无比,稍有迟疑或者反抗的迹象,立刻就是拳打脚踢。
一个年轻人因为多看了他们一眼,就被一把拽过去,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口袋里仅有的几张零钱也被顺手抢走,还挨了几个耳光,最后被一脚踹开。年轻人敢怒不敢言,捂着脸爬起来飞快地跑掉了。
陈默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关卡……颂猜竟然敢在贫民窟里公然设卡!虽然这里法律形同虚设,但如此大张旗鼓,也足见其嚣张气焰和此刻急于挽回面子的心态。
这对他来说,是极其糟糕的消息。这意味着他的活动空间被极大地压缩了。每一次穿越贫民窟,都变成了一次需要精密计算的冒险。像昨天那样前往偏远黑市的行动,风险系数呈几何级数上升。
他像一片影子,紧贴着斑驳油腻的墙壁,利用每一个视觉死角缓慢移动。他的听觉和视觉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对话片段、每一个巡逻队的脚步声和方向。
“……妈的,找了一上午,毛都没找到!”
“疯狗哥快气疯了,说再找不到人,我们都得倒霉!”
“……听说昨晚水鬼那边的人也吃了亏,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伙人?”
“管他妈的!抓到一个可疑的就往死里打!总能打出点东西!”
零碎的信息汇入陈默的脑中,拼凑出颂猜暴怒的全貌以及当前危险的局势。压力不仅来自颂猜,似乎还有另一股叫“水鬼”的势力也被卷入?这让水更加浑浊,但也可能意味着更多的混乱和机会。不过眼下,混乱首先带来的是极高的风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