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看懂了这里的规则:精明,务实,欺软怕硬,也有着不易察觉的、在夹缝中求存的微弱善意和无奈。
这个叫阿玉的女人,或许是一个可能的交易对象。她有食物,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她懂得变通,也懂得谨慎。
他又耐心地观察了一会儿,直到摊位前的食客渐渐稀少,阿玉稍微空闲下来,开始擦拭灶台时,他才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没有直接靠近摊位,而是选择了一个距离稍远、但阿玉能注意到他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阿玉几乎立刻察觉到了这个陌生的、气息阴冷的男人。她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警惕的目光投向他,带着审视。她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食客。
陈默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伸向腰后,握住了那柄短刀的刀柄。
阿玉的身体瞬间绷紧了,眼神闪过一丝惊恐,手下意识地摸向案板上那把用来切肉的厚背刀。
但陈默并没有拔出刀指向她。他只是将刀从腰后抽出少许,让那黝黑、粗糙、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刀柄和部分刀身显露出来,足以让阿玉看清那是什么,然后又缓缓地、动作清晰地将其推了回去。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表明身份,也表明意图的信号——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谈交易的。
然后,他抬起手,没有指向任何具体的食物,只是做了一个模糊的、交换的手势,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阿玉。
阿玉愣住了。她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转化为一种极度的惊讶和困惑。她显然明白了陈默的意思,但用刀换食物?这种交易她从未遇到过。她再次仔细地打量着陈默,目光在他憔悴不堪的脸上和虽然破旧但似乎还算完整的衣服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他那双没有任何乞求、只有冰冷平静的眼睛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贫民窟的嘈杂声仿佛成了背景音。
阿玉皱紧了眉头,似乎在飞速权衡。一把看起来不错的刀,价值肯定远高于一盘炒粉。但这个男人来历不明,眼神可怕,这交易会不会带来麻烦?
最终,或许是那柄刀的价值,或许是陈默眼中那种不同于寻常乞丐或流浪汉的、令人心悸的冷静,让她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陈默,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她迅速转身,重新点燃炉火,油倒入锅,动作麻利地开始炒制。
陈默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目光紧紧跟随着阿玉的每一个动作。
很快,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疯狂的香气爆发出来。阿玉磕开鸡蛋,放入豆芽、青菜、几片薄薄的肉片,快速翻炒,加入酱料,最后放入河粉。每一道工序都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熟练。
不到两分钟,一盘热气腾腾、色泽油亮、堆得微微冒尖的炒粉做好了。阿玉将其盛在一个一次性泡沫饭盒里,又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用塑料袋装好。
她没有递给陈默,而是将其放在摊位边缘,然后自己向后退了一步,目光看向别处,意思很明显:东西放这,刀留下,你自己拿。
陈默明白了。他缓缓走上前,每一步都踩得异常稳定。他先是将那柄短刀从腰后抽出,刀刃朝向自己,刀柄朝向阿玉,轻轻放在摊位上那盘炒粉的旁边。
铁器与木质摊位接触,发出轻微的“叩”声。
然后,他伸出手,抓过了那袋滚烫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炒粉。
没有任何交流,没有感谢,没有告别。
他拿起炒粉,转身就走,迅速消失在来时的巷道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阿玉这才快步上前,一把抓过那柄短刀,入手沉甸甸,刀锋冰冷锐利。她仔细看了看,眼神复杂,迅速将其藏到摊车下面的暗格里。然后,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擦拭着灶台,只是目光偶尔会警惕地扫向陈默消失的方向。
而在那条阴暗的巷道里,陈默找到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角落,蜷缩下来,几乎是用颤抖的手,撕开了塑料袋。
一股白茫茫的热气混合着食物最原始的香味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混合着蛋、肉、菜和酱料的、滚烫的炒粉,塞进了嘴里。
烫!咸!香!
丰富的味道和滚烫的温度瞬间席卷了他麻木已久的味蕾和口腔,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极致刺激!胃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久违的热食而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所填充。
他狼吞虎咽,几乎来不及咀嚼,滚烫的食物灼烧着食道,但他毫不在乎。每一口下咽,都仿佛有一股暖流注入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这是多天来,第一顿真正的、人吃的食物。
他埋着头,整个人几乎要埋进那团热气里,只剩下吞咽和咀嚼的声音在寂静的角落里回响。
一滴滚烫的液体,不知是汗水,还是被热气逼出的什么别的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泡沫饭盒的边缘,迅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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