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里与野狗争抢来的那点腐肉,如同滴入干涸沙漠的一滴水,瞬间便被极度匮乏的身体吸收殆尽,留下的不是饱足,而是更强烈的生理不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冰冷。胃里那点东西不断翻腾,混合着垃圾的恶臭,几次让他冲到墙角干呕,却只能吐出一点酸涩的胆汁。
饥饿并未远离,反而变本加厉,以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折磨人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存在。不仅仅是胃部的灼痛,更是全身细胞都在尖叫着的匮乏感,抽干了他的力气,也让思维变得更加迟滞和混乱。
他需要真正的食物。干净、能提供热量、能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运转的食物。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昏沉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他蜷缩在铁皮棺材的绝对黑暗里,外面贫民窟的声浪中,那些关于食物的气味变得异常尖锐——远处飘来的油炸香气、某家炖煮东西的浓郁味道、甚至是劣质食用油过热的油烟味……每一种都像一根针,刺探着他脆弱的神经。
钱,是没有的。再去垃圾堆?想起那污秽的场景和与野兽无异的争夺,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感涌上心头。并非出于尊严(那东西早已被碾碎),而是出于一种更实际的恐惧——下一次,他未必能抢赢,或者,吃下更脏的东西,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交换。用他仅剩的、还能称之为“物品”的东西去交换。
他的目光在绝对的黑暗中,缓缓移向墙角。那里,除了那把他视若生命的手枪之外,还有另一件东西——那柄从水鬼土匪尸体上得来的、粗糙却异常坚韧锋利的短刀。刀柄缠绕的麻绳已被磨得发亮,黝黑的刀身上甚至还有未能完全擦拭干净的血锈。
手枪绝不能动。那是他最后的底牌,是复仇和终极自保的唯一倚仗。
那么,就只有这把短刀了。
一股强烈的不舍瞬间攫住了他。这柄刀陪他度过了最黑暗的丛林和河流,是他第一次主动反击的见证,是他除了手枪外最熟悉的“伙伴”。用它来交换一顿饭?
但冰冷的理智很快压倒了这丝情绪。工具就是工具,是用来达成目的的。如果连生存都无法维持,再好的工具也只是废铁。
下定决心后,他不再犹豫。他将短刀小心地插在腰后,用衣服下摆盖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皮门。
白天的贫民窟依旧喧嚣而压抑。他避开人流,像一道阴影般穿梭在巷道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些可能进行交易的地点。他不能去正规的店铺,也无法与黑市商人交易(那需要更多钱或门路),他需要一个更直接、更简单的交换对象。
他的脚步,不知不觉间,被空气中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带着锅气的食物香味所牵引。那是一种炒制肉类、蔬菜和酱料混合的,属于热食的、富有生命力的香气,与垃圾堆的腐臭形成天壤之别。
他循着香味,拐过几个弯,在一个相对开阔些的、几条巷道交汇的小空地上,看到了香气的来源。
一个简陋的炒粉摊。
摊子由一辆改装的手推车构成,炉灶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黑铁锅,锅气蒸腾。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系着沾满油污围裙的女人正站在锅后忙碌着。她动作麻利而精准——颠勺、翻炒、调味、装盘,一气呵成。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被她用胳膊随意地擦去。她的面容带着常年的劳碌痕迹,眼神却透着一种精明和韧劲,一边炒粉,一边还能眼观六路,留意着摊前摊后的情况。
摊子前零星坐着几个食客,大多是附近的苦力或小贩,埋头狼吞虎咽。摊子旁边支着两张矮桌和几个塑料凳,油光锃亮。
陈默在远处阴影里停下脚步,像一头观察猎物的狼,冰冷地审视着。
他看见一个穿着稍体面些的男人过来,女人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手脚麻利地多抓了一把豆芽,炒好后恭敬地递过去。
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蹒跚着靠近,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食物,女人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旁边拿起一个有点破口的碗,盛了一点锅里剩下的碎末和汤汁,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快走。
他还看见——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叫猜察的混混,带着两个跟班,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女人(后来他知道她叫阿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勉强,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恐惧。猜察嬉皮笑脸地说了句什么,伸手直接从摊位上抓起一块炸猪皮塞进嘴里,咀嚼得啧啧有声。阿玉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炒好一份粉,分量似乎比给别人的要足一些,主动递了过去。
猜察接过盘子,却没有立刻给钱,而是又调笑了几句,才慢悠悠地摸出几个硬币,扔在摊位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根本不够那份炒粉的价钱。阿玉看着那几枚硬币,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低下头,继续翻炒锅里的东西,直到猜察几人嬉笑着走远,她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那几枚硬币收进围裙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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