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加速。当远处山脊哨所探照灯的光柱完成又一次规律的扫描,隐没于黑暗,且预想中巡逻艇的引擎声并未如期响起时,陈默知道,时机到了。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带着浓郁河腥味的空气,如同即将潜入深海的潜水员,最后一次确认了腰后手枪的位置和怀中物资的稳固。然后,他双手用力,将那艘修复过的旧木船悄无声息地推离芦苇丛的庇护。
船身入水,发出轻微的“咕咚”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让他心脏骤停了一瞬。他僵在原地,耳朵竖得像雷达,捕捉着任何可能被惊动的反应。
没有狗吠,没有呵斥,只有河水永恒的、低沉的流淌声。
他稍稍松了口气,不再犹豫,敏捷而轻巧地翻身上船。船体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剧烈摇晃,吃水线瞬间上升,浑浊的河水几乎要漫过低矮的船帮,从那个用布条和淤泥堵塞的裂缝处,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冰冷水流。
他立刻稳住重心,尽量压低身体,几乎平趴在潮湿的船底,抄起那支粗糙的木桨,开始用力而安静地向河心划去。
行动正式开始。
一离开芦苇丛的遮蔽,情况立刻变得截然不同。河面开阔,夜风明显变得强劲,吹拂着他湿透的衣衫,带走本就可怜的热量。水流的力量也远超他在岸边观察时的预估,看似平缓的河面下,隐藏着一股股强大的、方向不一的暗流,像无数只看不见的巨手,拉扯着这艘小小的、不堪重负的木船,让它难以保持直线前进,不断向下游偏移。
陈默咬紧牙关,双臂肌肉绷紧,与水流奋力抗争着。木桨划入水中,每一次拨动都异常吃力,既要提供前进的动力,又要对抗水流的方向修正航向。冰冷的河水不时溅起,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与汗水混合在一起。背后刚刚处理过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三件事上:控制船向、保持安静、以及用所有感官警惕地侦查四周。
眼睛努力适应着河面上的微弱光线(星光和远方的些许环境光反射),试图分辨前方的黑影是漂浮的木头还是危险的漩涡。耳朵则像最灵敏的声纳,极力过滤掉风声和水声,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属于自然的声音——尤其是那种低沉的、致命的引擎轰鸣。
船,在黑暗中艰难而缓慢地向着对岸那个模糊的、芦苇丛生的轮廓移动。每一米的前进,都耗费着他巨大的体力和精力。渗入船底的河水越来越多,他的小腿已经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冰凉。他不得不分出一点心思,用脚将水一点点舀出去,动作不敢太大,生怕造成船体更大的晃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岸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但距离依然遥远。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无尽黑海上挣扎的蚂蚁,渺小,无助,仿佛永远也无法到达彼岸。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太多缓慢挣扎的时间。
就在他渡程将近过半,刚刚勉强适应了与暗流的搏斗时——
一种极其低沉、却富有力量感的震动,透过船体和水流,隐隐约约地传递了过来!
不是幻觉!
陈默的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猛地停止划桨,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死死趴在船底,连呼吸都彻底停止,将全部听觉发挥到极致!
那低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是引擎!是船用发动机的轰鸣!而且不止一个!正在从上游方向沿着河道快速逼近!
巡逻艇!
他最大的噩梦,竟然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提前出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他几乎能想象出巡逻艇上雪亮的探照灯和士兵手中冰冷的枪口!
怎么办?!弃船潜水?在如此冰冷湍急的河心,他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继续划?巨大的水声和动静立刻就会暴露!
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唯一可能的选择——
他猛地将木桨收回船内,双手死死抓住船帮两侧,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一侧翻滚!
“哗啦!”
小木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剧烈倾斜,瞬间侧翻,船底朝天,将他连人带船一起,彻底扣入了冰冷刺骨的湄公河水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和冰冷的河水让他瞬间窒息!但他强忍着肺部炸裂般的痛苦和求生的本能,死死闭住气,双手如同铁钳般抓住倒扣的船体边缘,将整个身体尽可能地缩在船底形成的那个狭小、充满空气(但很快就会被水取代)的空间之下,同时双脚用力蹬水,努力让这一堆“船覆人”的漂浮物保持着相对稳定,顺着水流向下漂去。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危险的伪装——将自己变成一块顺流而下的“垃圾”。
几乎就在他完成这一切的下一秒——
“嗡——嗡嗡——!”
引擎的轰鸣声骤然放大,变得震耳欲聋!两道无比雪亮、无比刺眼的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撕裂黑暗的河面,从他头顶不远处横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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