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决定像一盆冰水,浇熄了肖玉卿心中那簇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焦灼火焰,却也让他从濒临失控的边缘清醒过来。他靠在窗前,任由夜雾的湿气浸润着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但这痛楚此刻却奇异地让他感到真实——他还活着,他必须活下去。
周明远通过教会医院的关系秘密联系了一位在渝州开私人诊所的德国医生赛克特。此人医术高明且不问政事,只收取高昂诊金,严守职业秘密。
肖玉卿的治疗被安排在他的诊所内进行,详细的检查后,赛克特医生的诊断与之前相仿,但语气更为严峻:“先生,您的肺部由于感染叠加长期劳损,已形成慢性顽疾,伴有支气管扩张和局部纤维化。咯血是警报。您必须绝对静养,避免情绪剧烈波动,并接受一个阶段的强化治疗,否则……预后不容乐观。”
这一次,肖玉卿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对苏景行和周明远道:“我会按医生说的做。点验组那边,我每天去一趟。”
周明远欲言又止,被肖玉卿抬手制止:只需在办公室露面即可,日常事务交由你们处理。如此才不会引人猜疑。
每次诊疗都由苏景行亲自护送,从不同路线抵达,并在严密警戒下完成诊疗。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时常让肖玉卿食欲不振、昏昏欲睡。
与此同时,罗云净在资委会的处境,果然如“老方”所料,进入了一种微妙而坚固的“安全区”。
陈兆谦说到做到,联合保卫组迅速成立,由军统派出两名行动好手、宪兵司令部调派一个班的武装宪兵,以及资委会内保精锐共同组成,对罗云净实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贴身保护。他的座车加固了钢板,出行路线严格保密且随时变换,办公室和寓所也进行了安全加固。任何试图接近他的人员,都要经过层层审查。
这种高规格的防护,固然限制了罗云净的自由,却也像一层坚固的铠甲,将他与外界直接的物理威胁隔离开来。他依旧是经济部的“财神爷”,是陈兆谦倚重的干将,是各方势力平衡的焦点。在这种“聚光灯”下,反而形成了一种“灯下黑”的安全——日谍短期内难以找到再次下手的时机,而国内的政敌,在陈兆谦如此强硬的态度和最高当局的默许下,也不敢轻易造次。
罗云净并未因这严密的保护而松懈,反而更加谨慎地利用这层“护身符”。他加快了川南煤矿项目的推进,将大量精力投入其中,展现出十足的“敬业”姿态。同时,他继续利用项目审批和物资调配的职权,悄无声息地为那条隐秘战线输送着养分。
关于遇刺案的调查,在军统和中统的“努力”下,最终以“日谍‘菊机关’残余分子所为,主犯已被击毙,余孽正在追查”对外结案。这既给了各方一个交代,也符合政治需要。真正的幕后主使“梅机关”自然毫发无损,但其在渝州的部分网络遭受打击,短期内行动能力受限。
那位经济部的张司长的悄然消失没有在资委会掀起浪花,经济部为避嫌,特意选派了一位留学欧美背景王姓司长接替他的位置。
一场风波,似乎暂时平息。
时间在压抑与忙碌中悄然流逝,转眼已是初冬。
肖玉卿经过一个多月的强化治疗,病情终于得到了初步控制,咯血停止,咳嗽减轻,精神明显好转。
“……陈系那边,对点验组近期放缓了动作颇有些议论,认为您是‘知难而退’,或是‘明哲保身’。”苏景行低声道。
肖玉卿轻轻咳嗽了两声,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们愿意怎么想,随他们去。点验组这把刀,悬而不落,有时比频繁砍杀更让人忌惮。”
另外,你去查查那个经济部新上来王司长的背景。
组长是怀疑......
经济部的水,从来就不浅。肖玉卿轻咳两声,我们要知道,来的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
这天,周明远带来了一个来自滇军内部的消息。
“龙主席那边,对我们点验组前期在滇的动作,虽有微词,但对查处蛀虫、整肃纪律的结果,还是认可的。”周明远低声道,“尤其是我们帮他清除了几个暗中与中央某些派系勾连、倒卖物资的部下。他通过身边的人递话,希望能与‘肖组长’保持沟通。”
肖玉卿靠坐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闻言微微颔首。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借助“点验”这把刀,在不动摇龙云根本利益的前提下,帮他剪除一些不安定因素,同时建立起一种微妙的联系。这对未来组织在云南的工作,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回复他们,点验组秉公办事,旨在巩固抗战后方。只要符合此原则,沟通的大门始终敞开。”肖玉卿缓缓道,“另外,景行,你筛选出来的那份将领名单,可以开始进行更细致的评估了。重点观察他们在当前局势下的态度。”
“明白。”
“另外,告诉外界我偶感风寒,需要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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