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
阿忠匆匆从码头回来,脸色凝重:“小姐,罗家那条船出事了。”
林慕婉心中一紧:“怎么回事?”
“不是我们那批货,”阿忠压低声音,“听说在靠近汕头的海域被日本人扣了,船上的货全没了,人也都没回来……”
房间里一片死寂。林慕婉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我们那批货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在澳门仓库,暂时安全。
“日本人已经注意到这条线,我们必须放弃。”林慕婉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我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通知‘家里’,我们需要开辟新的路线,或许……可以考虑从澳门那边想想办法,缅甸那里,滇缅公路虽然被日军轰炸,总该还是有其他路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把我们之前准备好的那批‘捐赠’给国民政府的医疗物资,通过官方渠道,大张旗鼓地发出去。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南洋林氏商行’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爱国生意。”
阿忠恍然大悟:“明白了,小姐。这是障眼法。”
此时的渝州,罗云净收到了父亲罗明元发来的,得知罗家货船被日军扣押,船员生死未卜,他心头一沉,这绝非偶然。
徐思源刚刚倒台,罗家的船就出事,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像是有人借日本人之手,对清除徐思源一事进行的报复,而罗家首当其冲。
更让他忧惧的是,日军对华南的封锁日益收紧,兵锋直指香江。一旦香港沦陷,作为爱国商人代表的罗家,必将面临灭顶之灾。
他必须立刻警告父亲。他铺开信纸写道:「近日商海风波恶,魑魅魍魉借势狂。南洋旧业宜早计,速离是非避祸殃。」在附言中,他更是直言不讳地点明利害:「香江危如累卵,绝非久留之地。望父亲以家族为念,尽快转移至南洋或澳门,切切!」
发出这封电报,他依然心绪难平。虽然清除了身边的威胁,却可能将远在香江的家人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这种无力感,比渝州的闷热更令人窒息。
深夜,他回到住所,重新开始起草两份文件,是给“侨资工矿建设小组”的正式申请,请求追加预算,用于“聘请当地劳工,修建临时工棚和简易道路”,并采购“一批适用于高原环境的工程器械和勘探工具”。这是明修栈道。
第二份是用密写药水写给“青筠”的紧急请示:“滇北‘果园’土质极佳,‘果苗’长势喜人。急需熟练‘园丁’三名,‘特种肥料’若干。请速审批并协调‘林氏苗圃’供货。”这是暗度陈仓。
香江,南洋林氏商行。
林慕婉收到了罗云净加密的采购清单。清单上的物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明面上可以报关的普通工程器械;另一部分,则是罗云净要求的“特种肥料”——包括用于岩芯分析的小型化验设备、高强度合金钻头后者的采购和运输,风险极高。
她召来了阿忠,将明面的采购单交给他:“通过这些洋行正常订购,尽快发往昆明。”
然后,她亲自起草了一封发给槟城“义联公”总部的密电。她请求养父林瀚文,动用更深层的关系,从马来亚的英军仓库或黑市,搞到那些“特种物资”,并通过一条全新的、更隐秘的路线——也许是绕道仰光,利用侨商关系从缅甸入境,再经滇缅公路运入国内。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阵疲惫。这场跨越千里、涉及多方的秘密行动,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她走到阳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海风。
远方,那片笼罩在战火中的大陆,牵动着太多人的命运。而她,正是这命运之网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与此同时,罗明元也收到了罗云净的电报。
他看着儿子字字千钧的警告,在书房里静坐良久。窗外的维多利亚港依旧繁华,但他深知,这繁华之下已是暗流汹涌,危如累卵。云净的判断与他近来的担忧不谋而合。日本人狼子野心,兵锋直指华南,香江沦陷恐怕只是时间问题。罗家树大招风,又在暗地里支援那边,届时必然首当其冲。
他不再犹豫,立刻召来了留守香江协助他的二弟罗明博。“明博,准备一下,我们必须走了。”他将电报递给罗明博,语气沉痛而决绝,“云净说得对,香江已是非之地。你尽快安排,将能动用的资金和能转移的资产,尽快转移到南洋或澳门。美国那边先不要告诉父亲他们,小妹那里也暂时不要联系,以免横生枝节。我们……不能成为日本人要挟云净、或者其他任何子女的筹码。”
罗明博知道自己小儿子和大哥的两个孩子都是那边的人,如若被日本人发现,那就是灭顶之灾,凝重地点了点头:“大哥,我明白。我这就去办。”
罗家这艘大船,在战争的暴风雨来临前,必须再次做出艰难的抉择,驶离经营多年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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