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通过正常商业渠道难以采购的紧俏物资,罗家隐秘的航运渠道似乎总能找到办法;一些繁琐的报关手续,罗家的名帖递过去,往往也能畅通几分。这种支持默契而高效,从不言明,却切实存在。
回到中环的南洋林氏商行,二楼兼作她卧室和办公室的房间还亮着灯。管事阿忠正在等她。
“小姐,您回来了。”阿忠迎上来,低声道,“下午‘家里’来人了,送来了这个。”他递过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林慕婉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她回到里间,关好门,小心地拆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清单和几张微缩胶卷。清单上列明了下一阶段急需的药品、无缝钢管、无线电元件等物资的详细规格和数量,要求她尽快筹措,并通过指定渠道运往内地。微缩胶卷的内容,则需要通过特殊设备阅读。
她将清单仔细收好,将微缩胶卷锁进保险柜。走到窗边,望着楼下中环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她的心情却无法轻松。清单上的每一项物资,都关系着前线将士的生命和战斗力,也意味着巨大的资金压力和运输风险。
她想起浅水湾沙滩上沈淑兰那带着泪光的释然与祝福,想起罗明元不动声色的支持,也想起远在渝州、身处漩涡中心的罗云净,以及……那个在新四军队伍里、音讯渺茫的青梅竹马。
个人的情感,家族的牵绊,在这宏大的时代洪流与残酷的战争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韧。它们并未被碾碎,而是化作了一种更深沉、更无言的力量,支撑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在各自的战场上继续前行。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坐回书桌前,摊开信纸,开始给养父林瀚文写信。她需要动用“义联公”在南洋乃至更广阔区域的影响力,去完成清单上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渝州,资委会。
罗云净站在巨大的西南地区地图前,手指沿着计划中滇北水电项目的预设线路缓缓移动。他组建的考察团队出发已一月有余,已深入滇北山区,开始前期有序的勘察。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送来一份刚收到的电报,是考察队发回的初步情况汇报。电报内容简短,主要提及了当地交通状况恶劣、地形复杂等客观困难,符合预期。
他提起笔,在电报纸的空白处写下“已知,按原计划推进,重点保障水电站址勘察”,然后将电报纸归档。
他知道,自己布下的这盘棋,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并在渝州这边,利用“侨资工矿建设小组”的平台,为后续的资金注入和项目审批铺平道路。
山城的雾依旧浓重,但他心中的路径,却愈发清晰。
他回到办公桌前,重新摊开那份关于「侨资引入与管理暂行办法」的讨论稿,开始字斟句酌地修改。他要在这官方文件的字里行间,为「家里」未来的行动,留下足够的缝隙与空间。
滇北的山,是横断山脉冷硬的脊梁。海拔已近三千米,空气稀薄而凛冽。
罗云净派出的考察队沿着金沙江支流艰难向上跋涉,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峭壁,赭红色的岩石裸露着,只在缝隙间顽强生长着低矮的灌丛和耐寒的松柏。
带队的是资委会资深水利工程师老赵,一个务实而不问政治的技术官员。队伍中,还有两名罗云净精心安排的“自己人”——地质专业出身、沉默寡言的技术员小陈,以及曾在个旧锡矿工作过、经验丰富的测量工老耿。
“赵工,前面河道收窄,落差增大,初步判断具备筑坝条件。”小陈指着前方奔腾咆哮的河水,声音因缺氧而带着些许喘息。
老赵扶了扶眼镜,眯眼看向被雪山映照得发亮的河谷,对照着手中的地形图:“哎!是个不错的位置,可惜以我们现有技术是无法实现的,把这里标记下来,测量基岩承载力和冬季冰凌情况,以后若有条件再修建。”
队伍在背风的河滩扎营。夜晚,气温骤降,篝火驱不散高原的寒意,星空却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
小陈借着核对标本的时机,将几块带有明显硫化矿物浸染斑纹的岩石碎片,小心地贴上标签,收入专用的帆布包。
老耿则在测量间隙,凭借多年矿场经验,在不引人注意的岩壁拐角,用地质锤敲下小块的样本,并默默记下方位。
“这穷山恶水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修电站这成本得多高?”一个年轻的队员搓着冻僵的手抱怨。
老耿裹紧了旧棉袄,呵出一口白气:“上面定的事,咱就干。不过这地方的石头,看着是有点嚼头。”他踢了踢脚边一块暗沉沉的矿石。
小陈抬起眼皮,警告似的看了老耿一眼,没接话,只是将一块格外沉重的深色矿石,更不动声色地塞进了行李最底层。
渝州,一封密电传到罗云净手上:“按计划对预设区域进行初步地质核查,于坐标XXX处发现明显硫化物矿化带,伴生矿物X,与存档资料中‘矿化现象普遍’之描述吻合,具备进一步勘探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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