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铺开信纸,决定用密写方式,向肖玉卿简要汇报此事及自己的处置方式。
汉口,肖玉卿看着手中两份由“铁钉”辗转送来的密报,眉头微蹙。一份揭示了日伪针对西迁物资的经济破坏策略;另一份,则是罗云净已联系特务处报告“永丰”一案的情况。
看着这两份情报,肖玉卿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嘴角甚至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鬼子是换打法了,从明枪变成了暗夺。”周明远在一旁低声道。
“意料之中。前线僵持,他们就想从后方掐断我们的命脉。”肖玉卿将密报凑到烟灰缸上点燃,语气中带着一丝轻松,“云净这件事,处理得恰到好处。”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宜昌的位置。将案件交给特务处,由他们去对付这些日谍,是最高效、也最稳妥的办法。特务处正愁抓不到线索,如今有资委会的实权人物主动递上如此明确的靶子,他们只会如获至宝,全力侦办,绝不会、也不敢去为难罗云净这个“送功劳”的人。
“通知我们的人,”肖玉卿对周明远吩咐道,“在特务处调查‘永丰’期间,只需静观其变,必要时,可以让他们‘偶然’发现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线索。但我们的人,绝不直接参与。”
“明白。”周明远领命,他也看出了此中关节,笑道:“罗组长倒是给力行社这帮家伙送了份大礼。”
肖玉卿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云净,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事无巨细的庇护了。这个认知,让他心中那份沉重的担忧,化为了更为深沉和坚定的欣慰。
突然,低沉如闷雷的引擎轰鸣声从东南方向压境而来,迅速变得清晰可闻。
“空袭!”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三镇。肖玉卿下令办事处人员迅速进入防空洞,自己则留在办公室,透过加装了木条的窗户缝隙,冷静地观察着敌机的动向。他看到那些黑点在空中分散,然后,如同下蛋般,投下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目标直指王家墩机场以及江边的码头和仓库区。
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震得办公楼微微颤抖,玻璃窗嗡嗡作响。烟尘与火光在城市的数个角落同时腾起。肖玉卿心中飞速计算着损失和后续的应对方案。
这是日军在为下一步的大规模进攻做准备了。
几乎在汉口第一声爆炸传来的同时,宜昌的罗云净刚刚处理完二十四日轰炸的善后事宜,正疲惫地揉着眉心。 桌上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是资委会汉口办事处辗转打来的长途电话,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的杂音和隐约的……爆炸背景音?
“罗组长……汉口……遭大规模空袭……机场、码头……损失惨重……”
后面的话罗云净已经听不清了。“大规模空袭”、“机场码头”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他心里。玉卿!就在那些轰炸的目标附近!
罗云净猛地站起身,电话听筒从手中滑落,吊在桌边晃荡着。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沿才能站稳。那种熟悉的、在金陵沦陷前后曾日夜折磨他的恐惧,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轰炸后的汉口,满目疮痍。肖玉卿在组织抢救和清查损失的间隙,回到办公室。他需要立刻向各方通报情况,稳定人心。
接下来的一天两夜,对罗云净而言是一种无声的煎熬。他强迫自己投入到永无休止的转运工作中,用高强度的体力与脑力劳动麻痹神经。他不敢主动去打听,生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经历过那么多险境,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直到第三天,他才在与其他部门进行电话协调时,“偶然”从对方口中得知:军委会第六部汉口办事处虽靠近轰炸区,但人员已及时疏散,主要官员均安然无恙。
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重重地落回了原处,带来一阵虚脱般的无力。他沉默地放下电话,走到水龙头前,用冷水狠狠扑了几下面颊。水流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分不清是水珠还是别的什么。他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熬得通红的双眼,以及眼底那无法掩饰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肖玉卿所在的第六部协调办事处虽未被直接命中,但邻近建筑受损严重,震碎的玻璃和断壁残垣随处可见。他几乎不眠不休,指挥清理废墟,恢复基本运作,同时更要与时间赛跑——上级严令,必须在日军大规模轰炸前,将滞留武汉的核心人员与关键物资不惜一切代价加速向宜昌转移。
电话线路时断时续,电报信道被紧急军务占据。在如此千头万绪、分秒必争的关头,他根本抽不出片刻,也无法找到一个安全的途径,去向宜昌那个牵挂着他人传递一句简单的“平安”。
汉口遭遇的这场大规模空袭,像一记沉重的警钟,让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军委会第六部汉口办事处内,灯火通明,人影穿梭。
肖玉卿站在临时清理出来的办公室中央,墙上的地图新添了几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标记。他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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