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混合着苦涩的泪水,流进嘴角,是铁锈般的腥咸。我瘫坐在“槐荫堂”那巨大的、被两代鲜血反复涂抹的门槛石基旁,浑身脱力,骨头缝里都透着刺骨的寒气和剧痛后的麻木。左手腕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传来阵阵钻心的冰凉和撕裂感,暗红的血水不断渗出,滴落在石基上那道混合了昨夜与今晨、孙神婆与我鲜血的“封门绝户印”上,晕开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
石基冰冷粗糙,雨水顺着古老的刻痕流淌,将暗褐与鲜红的血迹冲刷、融合,最终化作一道道淡粉色的细流,渗入泥泞的土地。那道符咒的线条,在雨水的浸润下,反而透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暗沉光泽,如同蛰伏的凶兽鳞甲,隐隐散发着微弱却坚定不移的镇压之力。
守好这道血印。守好村子。
孙神婆最后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她枯瘦的身体就靠在不远处的残墙上,头颅低垂,雨水顺着她花白的发梢滴落,打湿了满是血污的破旧衣襟。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洞穿阴阳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她走了,带着所有的秘密和力量,用生命在这道血印前划下了暂时的休止符。
而我,成了这道血印唯一的、笨拙的看守者。
我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门洞深处。里面一片死寂,如同凝固的墨块,昨夜那翻腾的黑烟、凄厉的嚎叫、舞动的鬼手,都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腐恶臭和一种诅咒被强行压制后的、令人心悸的沉闷感,无声地提醒着里面蛰伏的恐怖。那道裂开的青铜傩面,如同被钉死在石基上的邪神心脏,虽在流血,却并未停止搏动。它只是……在等待。
雨水冰冷,麻木着身体,却无法麻木心头的恐惧和茫然。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几乎要将我溺毙。爹没了,孙神婆也没了。娘和小妹还在那个被恐惧笼罩的家里,而我,却坐在这座凶宅的门前,守着一道不知何时会失效的血印。
守?怎么守?我有什么力量去守?昨夜若非孙神婆拼死相救,我早已成了那永恒傩舞中的一具枯骨。如今只剩下我,只剩下一把锈柴刀,一柄名为“镇魂刃”却不知如何使用的乌金小刀(我紧紧攥着孙神婆塞给我的油纸包),还有……这道流淌着我鲜血的符咒。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一层层叠加在灵魂上。眼皮越来越沉,冰冷的雨水也无法驱散那股从骨髓深处泛起的、要将意识彻底拖入黑暗的倦怠。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想就这样瘫坐下去,任由雨水冲刷,直到与这冰冷的石基融为一体。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
“默娃!默娃——!”
一个嘶哑、惊恐、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锋利的钩子,猛地刺破雨幕,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是娘的声音!
我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麻木和倦怠中惊醒!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村子的方向,在迷蒙的雨幕中,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正朝着“槐荫堂”狂奔而来!是娘!她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泥浆溅满了裤腿,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里,此刻竟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惊恐和绝望!
“娘!”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娘踉跄着冲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雨水和泪水在她脸上纵横交错,她大口喘着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伸手指着村子的方向,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鼓……鼓响了!默娃!村里的鼓……自己响了!!”
轰——!!!
娘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麻木和倦怠,只剩下彻骨的冰寒!
鼓响了?!傩戏的鼓?!
孙神婆最后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那东西……不会放过……傩戏的鼓点……还会敲响……”
它来了!就在我意识松懈的瞬间!诅咒顺着鼓点,再次爬出来了!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勒紧了我的喉咙!但我不能倒下!爹的血,孙神婆的死,娘和小妹的安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这一刻!
“娘!小妹呢?!” 我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左手腕的剧痛被巨大的危机感暂时压制。
“在……在家……我让她躲好……锁了门……” 娘的声音依旧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惊惶,“可那鼓声……太邪门了!没人敲!就放在祠堂里……自己……自己就响了!咚……咚……咚……像……像敲在人心口上!”
咚……咚……咚……
仿佛是为了印证娘的话,一阵极其沉闷、极其压抑的鼓点声,穿透迷蒙的雨幕,隐隐约约地从村子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敲打在灵魂深处!每一个鼓点落下,都让我的心跳随之漏跳一拍,一股冰冷的、粘稠的恶意,如同无形的潮汐,顺着鼓声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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