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那股甜腻的暗香在夜风中变得浓郁而粘稠,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终于,当山庄中心那座巨大的日晷石针的阴影,不偏不倚地指向子时的刻度时——
“吱呀——”
山庄各处,几乎在同一瞬间,响起了轻微的开门声。不是一扇两扇,而是成片成片!如同沉睡的巨兽身上无数鳞片在同时翕动。
孤鸿影的眼瞳骤然收缩。
白天那些或豪迈、或平和、或带着几分儒雅的帮众们,此刻正从各自的房门内鱼贯而出。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僵硬得如同牵线木偶。脚步抬起、落下,毫无声息,踩在石板路上,却仿佛踏在棉花上。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瞳孔在昏暗的月色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微光,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的玻璃珠子。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东张西望。他们排成一条条沉默的长龙,从各个方向汇聚到那条通往深山的石径入口。动作精准,队列整齐得令人心悸。白日里那些鲜活的气息、属于人的情感波动,此刻荡然无存。他们只是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着、走向某个既定终点的躯壳。
孤鸿影的目光死死锁住队伍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白天在荆棘丛旁谈论崔九幽和“血梅引”的那个帮众。此刻的他,脸上那丝满足的红晕早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麻木。他的步伐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僵硬、精准、无声。白日里那双充满“忠诚”光芒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映着惨淡的月光,里面什么都没有。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孤鸿影的脊椎悄然爬升。白天在书房暗格里看到的恐怖图画,此刻以一种更加直观、更加非人的方式呈现在眼前。这哪里是什么“终身不梅”的侠客?分明是被那邪异“血梅引”侵蚀了神智、沦为行尸走肉的傀儡!
他屏住呼吸,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从横梁上滑落,融入下方那支沉默前行的“木偶”队伍末尾。他模仿着他们僵硬的动作,迈着同样无声的步伐,跟随着这条由活死人组成的溪流,向着山庄后山最幽暗的腹地淌去。
石径蜿蜒向上,两旁是愈发浓密、散发着甜腥气的血棘林。月光被扭曲的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怪诞摇曳的影子。空气越来越潮湿,那股甜腻的腥气也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粘稠地附着在皮肤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温热。
转过一个巨大的山岩屏障,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将人拖入更深的地狱景象。
那是一个巨大的、凹陷于山腹中的天然石窟。石窟顶部裂开数道罅隙,惨白的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柱,斜斜地投射下来,照亮了石窟中央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存在——血池。
池子并非人工开凿,更像是山岩被某种巨大的力量腐蚀、融化后形成的巨大凹坑。坑中并非清澈的水,而是翻滚着、粘稠如岩浆般的暗红色液体!浓稠的血浆不断冒着气泡,破裂时发出“啵啵”的轻响,腾起缕缕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甜腥味的猩红雾气。雾气升腾,弥漫在石窟半空,将那些斜射下来的月光都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红晕。池子边缘,暗红色的液体不断凝结、干涸,形成一圈圈如同凝固血痂般的丑陋硬壳。
更恐怖的是池中的景象。
那些如同木偶般列队前来的荆棘帮帮众,此刻正井然有序地、一个接一个地步入这翻滚的血池!他们脸上的麻木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踏入一个寻常的澡堂。粘稠的血浆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膝盖、腰腹、胸膛……直至脖颈。
他们静静地站立在血池中,排成整齐的阵列,只露出头颅。空洞的眼睛望着石窟顶部的裂隙,任由那滚烫、粘稠、散发着浓烈甜腥的污血浸泡着他们的身体。血浆翻滚,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们的肢体,隐约可见丝丝缕缕暗红色的“细线”从他们的皮肤下透出,贪婪地汲取着池中的养分。
整个石窟内,只剩下血池翻滚的“咕嘟”声,以及那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甜香。数百颗浸泡在血水中的头颅,在红雾弥漫的月光下,构成了一幅超越人间想象的、活生生的地狱绘卷。
孤鸿影站在石窟入口的阴影里,冰冷的血液仿佛在四肢百骸中凝固。纵然是见惯了死亡的他,也被眼前这规模庞大、仪式般诡异的恐怖场景所震慑。这哪里是练功?分明是一场活祭!一场用血肉滋养邪物的献祭!荆棘帮的“侠义”面纱,在此刻被彻底撕碎,露出下面爬满蛆虫的腐烂真相。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穿透弥漫的红雾,扫过血池中那一颗颗浮沉的麻木头颅。没有,没有崔九幽。那“铁判官”并未在此列。
目光随即投向石窟深处,血池对面,一扇巨大的、紧闭的石门。石门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材质,门上同样雕刻着一朵巨大、妖艳、仿佛在流淌的血梅图案,在血池映照的红光中,那朵血梅栩栩如生,带着一种择人而噬的邪异。门缝里,似乎有更浓重的甜腥气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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