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在鬼漠边缘就收起了暖意,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白,灼烤着无边无际的黄沙。张扬最后一个跳下租来的破旧越野车,脚底扬起一小股呛人的沙尘,他夸张地咳嗽了两声,举起手机支架,屏幕里立刻映出他故作夸张的笑脸和身后那片令人心悸的广袤荒芜。
“老铁们!看见没?‘有去无回’的鬼漠!咱四个猛男靓女,今儿个就来给它正名!”他声音拔得老高,带着直播惯有的亢奋,试图驱散空气里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干燥气味,“传说底下埋着座金子做的城,找到了咱下半辈子直接躺平!火箭刷起来!”
陈锐皱着眉,一把拍在张扬肩膀上,力道不轻:“收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往里钻?”他作为领队,神色严肃得如同即将踏上一场有去无回的远征。他迅速检查着背包的卡扣,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挂着的卫星电话——那昂贵冰冷的金属外壳,是他维系着文明世界的唯一脐带。他瞥了一眼张扬的手机屏幕,上面快速滚动的弹幕让他更加烦躁,“定位仪、卫星电话、水,这是我们保命的家伙什,都给我看紧点!”
林薇没参与两人的互动,她蹲在滚烫的沙地上,小心地摊开一张巨大的、边角磨损严重的防水地图。指尖划过那些用红笔标记出的、前人探险队留下又最终中断的模糊路线,最终停在一个被画了巨大红叉的区域——“死亡之眼”。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指腹下仿佛能感受到纸面下某种不祥的脉动。旁边,周默无声无息地靠近,递过来一个水壶。他动作轻得像沙丘上滑落的细沙,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薇薇,喝口水,路还长。”他的声音低沉温和,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专注。
林薇抬头,接过水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周默的手背,他的皮肤在沙漠的强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抿了一口水,冰凉的水线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却冲不散心头那股越来越浓重的阴霾。地图上那个红叉像一只流血的独眼,冷冷地回望着她。
“谢了,周默。”她低声说,把水壶递回。周默笑了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水壶拧紧,收进背包深处一个隔层里。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整理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越野车被抛弃在最后一块能辨认出车辙印的硬地上,像一个被遗忘的金属甲虫。四人背起沉重的行囊,绳索将他们串联成一个命运共同体,一头扎进鬼漠翻滚的金色波涛。最初的几公里,还带着点探险的新奇。张扬举着手机,对着变幻莫测的沙丘线条大呼小叫,偶尔还要陈锐不耐烦地把他拽回队伍。周默走在林薇斜后方,步履沉稳,呼吸匀长,像一个永不疲倦的影子。林薇则不时停下,记录着GPS坐标,检查着腕上特制的环境监测表——温度、湿度、气压,每一个数据的细微变化都让她心头一紧。
沙丘的曲线如同凝固的金色海浪,单调地重复着,吞噬着方向感。指南针的指针开始出现轻微的、神经质般的颤抖。林薇停下脚步,再次确认方向。她举起腕表,屏幕上的数字让她瞳孔微缩:“温度41度,湿度12%,还在降……而且,气压有点不对劲,在快速下降。”
陈锐凑过来看,脸色也凝重起来:“风暴要来了?”他抬头望向天际。几分钟前还澄澈湛蓝的天空,此刻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方,正被一种浑浊的、带着病态赭石色的浓云迅速吞噬。那云层翻滚着,如同沸腾的泥浆,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逼近,无声地宣告着自然的暴怒。
“妈的!快!找避风点!”陈锐的声音瞬间撕裂了沙漠的寂静,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
来不及了。
那堵浑浊的、接天连地的沙墙,裹挟着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扑到眼前。视野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剥夺,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黄褐色。狂暴的风像是无数只巨手,疯狂地撕扯着他们的身体,砂砾如同密集的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冲锋衣上,钻进领口、袖口,磨砺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咆哮和令人绝望的旋转。
“绳子!抓紧绳子!”陈锐的吼声在风沙中变得破碎不堪,如同溺水者的喘息。
四人死死抓住彼此,在狂风的推搡下踉跄着,像暴怒海洋中即将倾覆的小舟。张扬的手机支架早已不知去向,昂贵的手机瞬间被沙尘掩埋。他徒劳地摸索着,只抓到一把滚烫的沙。混乱中,陈锐感觉胸前猛地一痛!那根维系着唯一希望的脐带——卫星电话的天线杆,被一股狂暴的侧向力量狠狠撞折!金属断裂的脆响被风沙瞬间吞没,但他胸口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冰冷绝望,却无比清晰。
“我的电话——!”他失声嘶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末日降临般的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风魔的咆哮终于开始减弱,由近及远地退去。浑浊的沙幕缓缓沉降,如同舞台落幕。夕阳挣扎着穿透残留的沙尘,给劫后的世界涂抹上一层诡异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