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后的破庙塌了半边。
屋顶漏着天,灰雾灌进来,落在积满灰尘的供桌上,形成薄薄一层。佛像的头没了,只剩下半截身子,胸口裂着道缝,里面塞着些枯草,像溃烂的伤口。
李三把刀插在门后,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他没看唐僧,只是从怀里掏出块干粮,慢慢啃着,动作机械,像在完成任务。干粮早硬了,嚼起来咯吱响,在寂静的庙里格外清晰。
唐僧把行囊放在供桌上。木盒的温度又降了,恢复到刚出发时的微凉,像块普通的木头。他解开行囊,拿出那片沾着浅黄丝线的叶子,叶子边缘的黑渍更明显了,像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这叶子……”李三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叶子上,“你从哪里捡的?”
“林子里。”唐僧把叶子放回怀里,手指蹭过袈裟内侧的硬包,那硬包还是温的,和木盒的凉形成对比,“在跟着我们的东西旁边。”
李三的动作停了。他盯着唐僧的怀,眉头皱得紧:“你怀里还有什么?从出发到现在,你一直护着,连睡觉都没离过身。”
唐僧的手顿了顿。他没回答,只是把行囊重新系紧,抱在怀里。那硬包和木盒隔着布料贴在一起,一温一凉,像两颗心在跳,跳得他心烦意乱。
“是金山寺给的东西吧。”李三没等他回答,自己说了出来,语气里带着点嘲讽,“监寺特意交代的?跟取经有关,还是跟……那些‘供品’有关?”
“供品”两个字像针,扎在唐僧心上。他想起菜窖里的土堆,想起王二的尸体,想起白骨堆里的浅黄布料。他突然站起来,走到破庙的墙角,那里有块发黑的木板,上面刻着些东西,被灰尘盖着,看不清。
他用袖子擦掉灰尘。
木板上的刻痕很浅,是用刀划的,歪歪扭扭,能认出是几行字:“取经人,张,与徒李,过双叉岭,遇虎,徒死,吾独活,此非命,乃‘安排’。”
最后两个字刻得格外深,刀痕里还残留着点暗红,像血痂,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
唐僧的手指抚过刻痕。木头的纹理硌得指头发疼,那些字像活了一样,在他眼前晃,和自己的遭遇重叠——同样的双叉岭,同样的老虎,同样的“徒死独活”,同样的“安排”。
“安排……”唐僧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声音发颤。他突然明白,监寺说的“少管少看少想”,不是提醒,是警告;王二的死不是意外,是早就写好的剧本;自己推人的那只手,不过是在按剧本行事。
李三走了过来。他也看到了木板上的字,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原来……真的是安排。我们从出发那天起,就走在别人画好的路上。”
唐僧没说话。他盯着刻痕里的血痂,突然想起行囊里的木盒。他把木盒拿出来,放在木板上,木盒的凉和木板的冷贴在一起,竟慢慢透出点温,像在呼应刻痕里的血。
“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李三的目光落在木盒上,眼神复杂,有好奇,有警惕,还有点恐惧,“能让你护得这么紧,还能让双叉岭的东西跟着我们,肯定不简单。”
唐僧伸出手,指尖碰到木盒的铜锁。锁上的锈蹭在指尖,粗糙得像砂纸。他突然想打开它,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是不是和这些刻痕、这些“安排”有关。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雷声,是地面震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股沉闷的力道,震得破庙的屋顶掉下来些灰尘。李三立刻站起来,抓过门后的刀,走到门口,警惕地往外看。
“怎么了?”唐僧也站起来,把木盒放回行囊,心跳快了。
“不知道。”李三的声音压得低,“像是山在动,又像是……有东西在撞什么。从五行山的方向传来的。”
五行山。
唐僧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第七章山口外那块刻着“五行山”的石头,想起监寺出发前说的“过五行山,会遇到‘助力’”。当时他没懂,现在却突然明白,那“助力”恐怕也和“安排”有关,和王二的死、和木板上的刻痕一样,是剧本里的一环。
震动又传来了。
这次更明显,庙门都在晃,插在门后的刀嗡嗡响。李三扶着门框,脸色越来越白:“不对,不是山动,是……有东西在叫,从五行山那边传过来的,像兽吼,又像人喊,很凶。”
唐僧走到门口。雾还是浓的,远处的五行山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像块巨大的黑石头,压在天地间。震动就是从那里来的,每震一下,雾就会晃一下,像在颤抖。
他突然想起什么。
从双叉岭到破庙,那些跟着他们的眼睛,那块刻着“安排”的木板,行囊里的木盒,还有五行山的震动……这些东西像串珠子,被一根线串起来,线的另一端,藏在雾里,藏在神佛的“安排”里,藏在那个看不见的“系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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