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深入虎穴
掩埋瘦猴的那个土坑,泥土尚未沉实。空气中除了固有的霉味和金属锈气,似乎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生命被暴力终结后留下的最后印记。阿成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整日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任何一点突兀的声响都能让他惊跳起来。黑皮则像一头感知到末日来临的困兽,暴躁易怒,却又在独处时,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对未知惩罚的深切恐惧。我们三人在这座腐朽的矿洞里,维系着一种脆弱的、随时可能崩断的平衡,脚下的地面仿佛已是薄冰。
当卫星电话那特有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尖锐蜂鸣声撕裂矿洞的死寂时,黑皮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他盯着那部电话,仿佛那是一条苏醒的毒蛇。最终,他几乎是怀着就义般的心情,颤抖着抓起了听筒。
“是……刘黑皮。”他的声音干瘪得像是在砂纸上摩擦。
通话极其简短。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听,脸上的表情像一张被无形之手揉搓的纸,从极度的紧张恐惧,到难以置信的愕然,最后凝固成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巨大失落、一丝扭曲的庆幸以及深沉无力的神情。那不是一个得到好消息的人该有的表情,更像是一个被告知无需立即处决,而是被流放到未知绝境的囚犯。
他缓缓放下电话,跌坐回弹药箱,目光空洞地盯着篝火,仿佛灵魂已被抽走。
“林野……”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终于将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被送入精密粉碎机的物品,“收拾你的东西。立刻,马上。”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我尾椎骨窜上头顶。要动手了?在这里,像处理掉瘦猴一样,让我“意外”消失?
或许是我瞬间绷紧的肌肉和眼底深处无法完全压制的锐利被他捕捉到,黑皮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近乎狰狞的假笑:“别他妈自己吓自己……不是要你的命。是‘上面’……‘山魈’先生亲自下令。你,被调走了。老子这座小庙,容不下你这尊……不知道是福是祸的大佛了。”
“调走?”我心中警铃轰鸣,这绝非正常程序。这更像是一种隔离审查,或者是投入另一个更高级别牢笼的转移。
“去……一个更‘里面’的地方。”黑皮的话语带着浓浓的酸涩和一种认命般的自嘲,“豹眼递了话,‘山魈’先生觉得你是块材料……嘿嘿,是拿去当栋梁,还是当柴火烧,就看你的造化了。”他最后的“造化”二字,咬得格外重,充满了不祥的暗示。
这突如其来的“青睐”,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信号。它意味着我将被从相对熟悉的环境连根拔起,投入一个完全未知、规则莫测、监控无处不在的绝对领域。
来接我的车队如同幽灵般准时出现。两辆经过深度改装的越野车,覆盖着刻意涂抹的、几乎与山泥融为一体的厚厚尘土,深色的车窗玻璃不仅隔绝视线,甚至给人一种能吸收光线的错觉。豹眼从头车下来,依旧是那身笔挺的作战服,脸上的油彩洗去后,那道疤痕和冰冷如机械般的眼神更显突出。他没有丝毫寒暄,甚至没有瞥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黑皮,只是用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半秒,如同扫描条形码,然后朝第二辆车的后座微微扬了扬下巴。
“上车。”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黑皮僵在原地,脸上挤出的讨好笑容冻结在脸上,显得无比滑稽。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无数生死考验的矿坑,黑皮那复杂难言的眼神——恐惧、嫉妒、解脱——像一幅定格画面。然后,我拉开车门,钻入了那个移动的金属囚笼。
车内,除了司机,还有两名同样装束的武装人员。他们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对我上车毫无反应,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引擎低吼着,车辆迅速驶离。我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但全部感官已提升至极限。
这是一段精心设计的迷失之路。 车辆并非在已知道路上行驶,而是频繁闯入干涸的、布满鹅卵石的河床,底盘与石块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时而冲上山脊,在看似无路的灌木丛中碾压出一条临时通道;时而又钻入茂密的林下,光线被彻底隔绝,只有枝叶刮擦车顶的沙沙声。GPS信号从最初的断断续续,到进入山脉腹地后彻底消失。深色的车窗让我无法有效观察外界,只能通过身体感受着每一次剧烈的颠簸、毫无征兆的急转和持续的爬升感。我试图在心中构建路线图,但所有的方向感和参照物都被这诡谲的行进方式彻底打乱。这是一种明确的宣告:你正在被带入一个与世隔绝的、完全由我们掌控的领域,别想记住来路,更别想轻易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开始减速。透过车窗,隐约可见前方出现了一片被高耸围墙圈起来的建筑群。那围墙并非普通砖石,而是浇筑的、浑然一体的混凝土巨墙,表面粗糙,颜色深暗,给人以无法撼动之感。墙顶并非简单的铁丝网,而是呈锐角向外倾斜的、闪烁着寒光的锋利滚网,在暮色中如同巨兽龇出的獠牙。了望塔的轮廓沉默矗立,隐约可见人影和仪器设备的反光,那不仅仅是观察,更是精准的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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