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搭话。在一个卖旧书的小摊前,我拿起一本封面破旧的《微观经济学》,假装随意地问摊主:“老板,听说这边前两天挺热闹?出啥事了?”摊主是个眼皮都懒得抬的老头,嘟囔了一句:“不清楚,少打听。”
我又蹭到一个正在打手游的学生旁边,看他打完一局,递过柠檬水:“哥们,厉害啊。诶,听说这附近能弄到……那种带劲的‘烟’?”那学生抬起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嗤笑一声:“你有病吧?想进局子别拉上我。”说完拿起手机就走。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恐惧和警惕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可能存在的黑暗交易严密地封锁了起来。我像个无头的苍蝇,在这片熟悉的街道上,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和无力。杨建国给我的任务,像一个没有谜面的谜语,我不知道该从何解起。
就在焦躁和自我怀疑开始啃噬我的信心时,我自己的私人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陈曦。
「在哪呢?忙完了吗?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饭?听说三食堂新出了冰镇绿豆沙,去晚了可就没了哦。」
屏幕上那行跳动的文字,带着她特有的、轻快而温暖的语气,像一束阳光猝不及防地照进我此刻阴冷焦虑的心底。我几乎能瞬间想象出她发信息时微翘的嘴角,或许正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指尖飞快地敲着代码,偶尔抬眼看看窗外,想着晚上的绿豆沙和我们昨天许下的、闪闪发光的未来。
一股强烈而尖锐的愧疚感像毒针般刺入心脏,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我们昨天还在樱花树下,描绘着并肩战斗的光明蓝图,而此刻,我却身陷一个无法对她言说的、布满污秽和危险的泥沼,对着她构建谎言。
我的手指僵硬地悬在屏幕上方,指尖冰凉。该怎么回?说我在执行秘密任务?不行。说我在闲逛?同样是欺骗。最终,我只能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有点事,在外面。晚点联系你。绿豆沙……帮我留一碗。」按下发送键前,我咬着牙,努力挤出一个看起来轻松的笑脸表情附在后面。
信息刚发送成功,仿佛命运的嘲弄,另一部紧贴着我大腿皮肤的加密手机,也突兀地震动了一下。很短促,一下,像冰冷的毒蛇吐信。
我迅速闪进旁边一条无人的窄巷,背靠着粗糙潮湿的墙壁,掏出了那部手机。
屏幕上只有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内容简单到近乎 cryptic (神秘):「[乱码:M3d1c@l] // 1CU - Prior1ty」
我的心猛地一缩!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乱码……医学?ICU?优先级?杨建国!他在给我指引方向!他用这种方式,既传递了信息,又考验着我的解读能力!他仿佛一只盘旋在高空的鹰,清晰地看到我这只菜鸟在地面上的茫然无措。
一种被无形之手监视和操控的感觉让我后背发凉,但更多的是一种抓到救命稻草的、混杂着屈辱的急切。没有片刻犹豫,我冲出小巷,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哑着嗓子报出地址:“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快一点!”
医院的空气是另一种形态的战场。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疾病特有的、甜腻而腐朽的气息,霸道地侵占着每一寸空间。这里没有后街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低沉的寂静,偶尔被推车急促的轮子声、某个角落突然爆发的压抑哭声或是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划破,每一种声音都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我凭着直觉和“ICU”这个关键词,像没头苍蝇一样一路询问,终于找到了重症监护室所在的楼层。
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头顶苍白冰冷的日光灯管洒下毫无生气的光线,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一片惨淡。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身影,他们蜷缩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或是墙壁,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麻木的躯壳。一种巨大的、关于生命脆弱和无常的沉重压力,沉甸甸地笼罩在这里,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我不敢靠得太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我自己都能听见。我假装被墙上的健康宣传栏吸引,目光却焦急地扫过ICU那两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生死的大门,扫过门外守候的每一张脸。
然后,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猛地定格在离门最近的长椅上。
那是一对相互依偎着的中年男女。女人低着头,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受伤幼兽的哀鸣,从她死死咬住的嘴唇边漏出来,断断续续,撕扯着寂静的空气。男人一只手臂紧紧地、几乎是箍着她瘦削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里面露出的纸张边缘和CT片子的一角,被他攥得扭曲变形,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发白,毫无血色。他仰着头,后脑勺抵着冰凉的墙壁,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仿佛那里有某种答案,又或者他只是用尽全力阻止着某种即将决堤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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