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的目光在他胸口那几颗巨大的黑熊利齿挂饰上扫过,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挂饰下方隐隐凸起的、某种刻画在熊皮衬里上的诡异符纹轮廓。嘴角那点虚伪的浅笑似乎加深了一丝:“自然备妥。”他微微侧身,露出炕角那个不起眼的青布包袱。
那个被叫做尸兀骨的黑影微微一动头。身后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动作快得带风!枯树根般的大手一把抓起包袱!极其粗暴地撕裂包袱皮!里面露出的不是什么土匣子,而是一个看起来像是用整块石头粗略掏空后打磨出的、古朴厚重的深青色四方形石盒子!盒盖严丝合缝,上面刻着许多扭曲、神秘的符纹。
护卫将那粗糙的石盒放到地上。巨大的尸兀骨身体微沉,一只同样穿着厚重皮套、如同铁铸般的大手伸出,覆盖在石盒冰冷的盖子上。一股无形的、带着某种沉重力道的气息波动从他掌心弥漫开来。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滑动声响起,如同冻结的锁头被无形的钥匙打开。
盒盖被他轻松掀开。
一股极其浓烈、混杂着刺鼻土腥、腐烂枝叶味道和某种仿佛深埋地底千年的金属锈蚀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暖阁子!
盒内!
整整齐齐码放着!
五枚拳头大小!表面呈现出青、白、红、玄、苍五种截然不同诡异色泽的矿石晶体!每一颗都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折射出如同磨砂玻璃般、极其沉暗、却又内蕴奇特能量的光泽!
尸兀骨冰蓝色的眼瞳深处,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他大手一挥,示意护卫盖上石盒。
干涩的狄戎语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青的……少了三成。”
杜先生脸上那点笑意终于僵了一下。他拢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一下,指节在袖布下捏得有些泛白。声音依旧平稳:“长老慧眼。非是短了贵部。关内……最近风声太紧。三十六寨的仓底……不是被雪封了山路,就是被官府的‘清仓索’盯死了。只差这三成……半月!最多半月!杜某亲自押送补齐!分文不取!权当是敝上为萨满法驾临边的一点心意,也是给长老压惊!”
胡掌柜在旁边听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也不敢去擦。他肥厚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油腻腻的羊皮袄襟口。
尸兀骨那巨大狼头帽下的阴影里,似乎短暂地沉默了一瞬。片刻,那砂石磨骨般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丝奇异的冷漠和……试探?“好。半月。白水河上游……五道崖……鹰嘴崖东边第三道弯……水冲出的老柳树洞。”
“五道崖第三弯老柳树洞……记下了。”杜先生点了点头。
尸兀骨没再说话。巨大身影微微侧转,狼皮帽下的视线扫过杜先生那张圆润精明的脸,似乎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停留。一股沉得如同冻结了千万年铅块般的意念,混合在那浓烈的皮草腥膻气中,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压过了暖阁子狭窄的空间。
杜先生额角细密的冷汗瞬间凝成了冰粒。藏在袖中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寒针瞬间贯穿了骨头缝。但他脸上那点早已僵硬的圆润笑容竟瞬间如同冰雪化冻般自然舒展,更深了几分,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卑,微微躬身颔首:“承情!长老放心,半月之内,青石粉一粒不少,准时送到五道崖柳树洞!”
尸兀骨不再停留。巨大的身影裹着寒风,转身步出门外。两名护卫紧随其后,将浓烈的羊膻和冰冷压迫也一同带走。
寒风再次扑打着暖阁子的破门帘,发出鬼哭般的呜咽。胡掌柜这才像脱了力的软泥袋,一屁股瘫坐回炕沿,抓起杜先生面前那碗早已冷透的残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胡子茬上沾着茶渣和水渍,也顾不上了。
“娘的……真他娘的邪性……”胡掌柜抹了把胡子,喘着粗气,眼神惊魂未定地飘向门外,“杜爷……那……那老柳树洞……”
杜先生脸上的谦卑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厉色。他没答话,目光缓缓扫向门帘那还在不断晃动的、刚被尸兀骨巨大身体带出的、沾满了油腻的泥印子空隙。
缝隙底下!泥地上!
一只极其清晰的、裹着厚厚黑熊掌毛边缘轮廓的、巨大脚印印记旁!
一枚极其细小、沾着一点微不可察泥泞湿土的……物件!
东西极小!颜色发暗!圆环状!边缘似乎极其规整锐利!形状如同女子耳坠上最常见的缠丝小圈!只是那质地……在油灯光下隐约透出玉石般的莹白光泽!耳坠?这狄戎死士头领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更离奇的是!
那沾湿了泥泞的玉石小圈印子旁!
竟极其巧合地!被谁踩碎了一小堆从屋角扫出来还没来得及清走的冻梨核儿和烂榛子壳!
那些腐烂发黑的冻梨碎块黏糊糊地铺了开来,正好糊住了那枚湿泥印记!
只留下极小一点没有被完全覆盖的、玉石圆环的尖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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