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深处的黑暗,比宫前广场更加粘稠、更加沉重。严燕林不知道自己被拖着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道沉默矗立、投下巨大阴影的高墙。冰冷的夜风被隔绝在宫墙之外,只剩下死寂,以及押解他的内廷侍卫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单调而压抑的回响。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他摔伤的身体和被镇魂针紫电反噬后依旧残留着灼痛与麻痹的胸口。
他被粗暴地推进一座孤绝高耸的石塔底层。塔门是厚重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黑铁铸就,上面蚀刻着繁复却黯淡的星图纹路。随着沉闷的“哐当”巨响和铁链绞动的刺耳摩擦声,门在他身后重重闭合、上锁。最后一丝外界的气息也被彻底切断。
塔内一片漆黑,空气凝滞,弥漫着陈年灰尘、干燥石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星辰的冰冷枯寂的味道。唯一的微弱光源,来自头顶极高处,一扇小小的、镶嵌着某种近乎透明晶石的圆窗。惨淡的月光勉强穿透那晶石,在塔内投下一束朦胧、凄清、毫无温度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尘埃在无声地飞舞。
“陛下恩典,留你狗命!就在这‘观星塔’顶,好好清醒清醒脑子!” 门外传来侍卫冰冷、带着鄙夷的宣告,脚步声迅速远去,彻底消失在死寂里。
清醒?严燕林靠在冰冷刺骨的塔壁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声的冷笑。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与放逐。把他丢在这远离尘嚣、象征“智慧”却早已被遗忘的高塔之巅,如同处理掉一件碍眼的垃圾,任其自生自灭,连同他口中那“荒谬”的末日预言一起,被时间彻底尘封。
他忍着全身的剧痛,摸索着找到通往塔顶的螺旋石阶。石阶狭窄、陡峭、布满湿滑的青苔和松动的碎石。每一次抬脚,每一次抓握冰冷的石壁借力,都耗尽他残存的力气。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塔心空间里回荡,如同垂死野兽的呜咽。不知爬了多久,当他终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撞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时,冰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高处特有的凛冽,几乎将他掀翻。
塔顶是一个不大的圆形平台,地面铺着巨大的、刻着更加复杂星图的天青石。中央矗立着一座早已废弃、布满铜锈的巨大星轨仪,冰冷的金属构件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骨骸。四周是半人高的石砌围栏,围栏外,是王城沉睡的、如同黑色海洋般铺陈开去的连绵屋脊,更远处,是墨色起伏的山峦轮廓,一直延伸到天与地模糊的交界。
视野陡然开阔,但那份孤绝感却千百倍地放大了。他像是被钉在这座孤塔顶端的一只蝼蚁,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冷漠的、缀满遥远星子的无尽苍穹。风在塔顶呼啸盘旋,发出尖锐的呜咽,撕扯着他单薄的衣物,带走仅存的热量。永辉殿的暖光、权贵的嘲弄,甚至太医那伪善的嘴脸,都遥远得如同前世的记忆,只剩下这彻骨的寒冷和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孤独。
他蜷缩在冰冷的星轨仪基座下,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试图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遮蔽。手指下意识地探入怀中,握紧了那块暗紫色的彗星碎片。它依旧沉寂,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脉动,如同风中残烛,提醒着它所承载的沉重真相。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来自陈院判的、针尖残留着诡异阴寒的镇魂银针。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彗星碎片微弱的搏动,在掌心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并非来自高远的星空,而是来自脚下!
就在他蜷缩的星轨仪基座边缘,一块巨大的天青石地砖上,赫然裂开了一道极细、极不自然的缝隙!那裂缝只有发丝般粗细,蜿蜒如蛇,在惨淡的月光下几乎难以察觉。但真正让严燕林浑身汗毛倒竖的,是那裂缝中,正极其缓慢、极其诡异地,渗出丝丝缕缕的……**蓝色雾气**!
那蓝雾极淡,如同稀释的靛青墨水融入水中,带着一种非尘世的、难以形容的幽冷光泽。它不像殿内怨念紫雾那般狂暴粘稠,反而显得异常轻盈、空灵,如同最上等的薄纱。然而,这空灵之中,却蕴含着一种比那紫雾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溺亡感**!仿佛来自万丈深海之下的永寂冰窟,带着一种能将灵魂都冻结、拖入永恒沉沦的阴寒!
蓝雾丝丝缕缕地从裂缝中渗出,并未散逸,而是在塔顶冰冷的空气中缓缓盘旋、凝聚,如同拥有生命般,围绕着那道石缝无声地流淌、低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水腥、苔藓腐朽以及某种奇异幽香的冰冷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塔顶的灰尘味和夜风的凛冽。
严燕林的心脏骤然缩紧!灵界阴气!这感觉……与镇魂针针尖残留的那一丝阴寒,以及永辉殿内那几缕游魂传递来的冰寒惊悸,同出一源!但更纯粹!更浓郁!仿佛……源头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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