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伤口在冰冷的塔顶空气中阵阵抽痛,残留着狼妖血腥与褒姒紫瞳的恶寒。严燕林蜷缩在青石地上,每一次喘息都扯动胸口闷痛,口中铁锈般的腥甜挥之不去。妖刀“渴血獠牙”最后那吞噬生命的暗红波动,以及钻入地脉的怨毒紫雾,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意识。愤怒这把钥匙,开启的竟是如此污秽血腥的门扉。
塔外,风声不知何时变了调。不再是凄厉的呜咽,而是化作了绵密、冰冷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古老的石壁,也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这雨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渗入骨髓,勾起深埋心底最潮湿的哀伤。
他下意识地摸索着怀中。触手是一块布帛——粗糙、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郁气息。这是人界某个边境村落覆灭前,一个濒死的巫女塞给他的。她浑身浴血,眼中是洞悉了某种大恐怖的绝望,只来得及嘶哑地吐出“灵界…怨…不可信…”,便咽了气。这块深褐色的粗麻布片,是她血染残破法袍的一角,凝结着生者最后的恐惧与不甘,以及…一丝微弱的、指向灵界的残魂共鸣。
严燕林颤抖着,将它攥紧在手心。冰冷的湿气透过布片渗入皮肤,混杂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气息。几天几夜的囚困、目睹妖界惨剧的反噬、对六界倾覆的无力感,还有此刻窗外那无休无止、如同天地恸哭的冰冷雨声……所有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脆弱的出口。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更深沉、更无助的疲惫与悲凉。
他想起了那些在妖刀下无声湮灭的小妖,想起了被褒姒紫雾污染的灵脉,想起了九公提及“混沌归湮”时那绝望的眼神,更想起了那些因彗星穿透而崩塌的熵基……无数生灵的哀鸣,仿佛隔着时空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冲垮了他强撑的心防。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重重砸落在紧握的血袍残片上。
嗡——!
就在泪珠与血布接触的刹那,身前的瓦砾九宫阵仿佛被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荡漾起一圈幽蓝色的涟漪!不同于妖界的血腥赤红,这光芒清冷、深邃,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与死寂。
塔顶的景象瞬间被幽蓝吞噬、扭曲。
**灵界!**
不再是燃烧的妖寨,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沉滞如铅的灰暗水域。水面平静得令人窒息,没有波澜,没有倒影,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蒙。无数半透明的、形态各异的灵体,如同被冻结的水母,悬浮在这片灰水之中,缓慢地、无声地漂浮着。它们脸上凝固着生前的最后表情——惊恐、茫然、不甘、眷恋……却无一双眼睛有神,空洞得如同被遗弃的琉璃珠。
严燕林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仿佛自己也被浸入了这片沉滞的忘川之水。悲伤的情绪如同找到了同频的共振,在心头弥漫开来,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九宫阵的幽蓝光芒引导着他的“视线”,穿透层层叠叠漂浮的残魂,不断下沉。水压似乎越来越大,光线越来越暗,最终沉入一片绝对的、冰冷的黑暗之底。
一点微弱的光,如同寒夜中即将熄灭的星辰,在绝对的黑暗深处亮起。
那是一具巨大的、剔透的寒冰棺椁。棺椁悬浮在漆黑的水底,散发着幽幽的寒气,隔绝了周围的死水。冰棺之中,静静地躺着一位女子。
她身披华美却已褪色的宫装,云鬓散落,容颜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依然能窥见昔日的绝代风华。她的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双臂以一种极其温柔、近乎虔诚的姿态,环抱着一把造型古雅、通体如玉的琵琶。
**王昭君!七尾宿主!**
严燕林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悲伤如同实质的潮水,裹挟着对红颜薄命、远嫁异乡的千古哀叹,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心神。他仿佛听到了塞外的风沙,听到了孤雁的悲鸣,听到了和亲队伍远去时那撕心裂肺的琵琶断弦之音。
就在他悲意弥漫、心神与之共鸣的瞬间,冰棺中的昭君残魂,似乎有了极其微弱的感应。
她那紧闭的眼睑之下,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环抱琵琶的指尖,苍白得近乎融入冰晶的指节,也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更为诡异的是,那把被她紧紧抱在怀中的玉琵琶!
琵琶本身完好无损,玉质温润,但在本该绷着琴弦的位置——最核心、承载着所有音律灵魂的那根“商”弦——却赫然是空的!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微微凹陷的弦轴孔洞,像一个沉默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而缺失琴弦的位置,此刻却并非虚无!
无数道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白色丝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蛛网,从琵琶的弦轴孔洞中无声地蔓延出来!它们如同拥有意识的触手,轻柔地、却又无比执着地缠绕着冰棺内外的景象。
一些丝线温柔地缠绕在昭君残魂苍白的手指、散落的发丝上,仿佛在安抚着沉睡的魂灵。而更多的丝线,则穿透了冰棺的阻隔,无声无息地延伸出去,没入周围沉滞的忘川死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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