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的石缝渗着夜露的寒气,严燕林指尖磨破的血迹在冰冷青石上凝成暗红的痂。散落的碎瓦砾在他身前摆成一个歪斜却执拗的九宫格,塔顶唯一的狭窗泄入惨淡月光,在地面投下模糊而扭曲的阵影。他口中反复念诵着九公传授的古拙音节,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在摩擦岩石。塔外是永不停歇的风声,呜咽盘旋,裹挟着不知从哪一界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悲鸣,如同无数冤魂在深渊边缘的合唱。
“不够…还是不够…” 严燕林喘息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地面那片不断变幻、却始终混沌一片的月光投影。灾难链的脉络如同隐藏在浓雾中的毒蛇,只偶尔露出一鳞半爪的幽光。几天几夜的枯坐,心力与体力的双重透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指尖因寒冷和用力过度而麻木。愤怒,一股被囚禁的困兽般的怒火,在胸中越烧越旺——凭什么是他?凭什么要在这不见天日的石牢里,独自承受六界倾覆的重压?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可以安然坐视,甚至将他视作囚徒?
“啊——!” 积郁的狂躁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骨节爆响,新的血迹在旧痂旁洇开。那并非针对某个具体对象的愤怒,而是对整个荒谬绝伦命运的咆哮!
嗡——!
就在他怒意攀升至顶峰的瞬间,异变陡生!
地上那歪斜的九宫格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拉直”,每一道瓦砾构成的线条都骤然亮起刺目的赤红光芒!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皮毛烧焦的恶臭。原本模糊的月光投影被这赤红彻底吞噬、取代,一个无比清晰、充满动态的画面瞬间占据了整个塔顶空间,仿佛一扇通往地狱的窗口在他眼前轰然洞开!
**妖界!**
画面剧烈抖动,视角低伏,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野兽。目之所及,是燃烧的村庄。不是人界的茅草屋,而是用巨大兽骨、苔藓覆盖的树洞和斑斓彩石垒砌的妖寨。火光舔舐着一切,扭曲的热浪中,无数形态各异的小妖在奔逃、哭嚎。一只长着蝴蝶翅膀的花妖被火焰燎着,尖叫着坠落;背着龟壳的老妖被踩翻在地,壳甲碎裂……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一群沉默的、如同黑色潮水般推进的狼妖。它们比严燕林见过的任何野兽都要巨大、精悍,皮毛油亮如浸过黑铁,獠牙森白,喷吐着腥臭的白气。它们不嚎叫,不争抢猎物,只是机械地挥爪、撕咬,效率高得可怕。冰冷的妖瞳里没有杀戮的兴奋,只有一片死寂的服从。
在这群杀戮机器的中心,矗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狼妖的首领,体型比其他同类几乎大出一倍。它并非直立,而是微微佝偻着背脊,保持着随时可以扑击的姿态。最令人心悸的,是它手中紧握的那把刀——刀身狭长微弯,并非金属铸造,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惨白獠牙打磨而成,刀名“渴血獠牙”。刀身布满了暗红色的、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陈旧血槽,此刻正贪婪地汲取着新鲜的血浆,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吮吸声。刀柄缠绕着某种漆黑滑腻的筋络,末端镶嵌着一颗浑浊的黄色兽瞳,正诡异地转动着,扫视战场。
狼妖首领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其庞大身躯不符的、近乎优雅的韵律。它轻易避开一个猪妖笨拙的冲撞,反手一刀。刀光如冷月乍现,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空气涟漪划过。猪妖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从头颅正中一直到胯下,出现一道笔直的红线。下一刻,两片身体无声地左右分开,内脏哗啦倾泻一地。它甚至没有多看尸体一眼,脚步毫不停滞地走向下一个目标——一个缩在巨大蕈菇下瑟瑟发抖、抱着幼崽的兔妖母亲。
“不…不要…” 严燕林喉咙发紧,那被囚禁的愤怒瞬间被眼前赤裸裸的屠杀点燃、引爆!他想嘶吼,想冲进画面阻止这一切!不是为了拯救妖界,而是对这种毫无意义、碾压弱者暴行的本能憎恶!这憎恨如同滚烫的岩浆,冲向他紧握的拳头,冲向他死死盯住画面的双眼!
就在他怒意冲顶的刹那,那狼妖首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猛地停下脚步,转向画面“外”的严燕林方向。那双原本只有冰冷死寂的狼瞳,骤然发生了剧变!
一抹难以形容的、妖冶到极致的紫意,如同最深的毒液,瞬间浸染了它整个瞳孔!那紫色深处,两点猩红的光点骤然亮起,带着穿透空间屏障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与嘲弄,死死“钉”在了严燕林身上!
这不是狼妖的眼神!这眼神里充满了跨越千年的怨毒、倾覆一切的疯狂,以及一种…玩味猎物般的残忍戏谑!
狼妖首领(或者说,占据它躯壳的存在)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利齿。它没有继续屠杀兔妖,反而拖着那柄滴血的“渴血獠牙”,缓步走到一堵由巨大兽骨垒砌、尚未完全倒塌的寨墙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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