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心潮暗涌思良将 基业初开百事艰
夕阳的余晖彻底隐没于山峦之后,营地篝火熊熊,映照着众人各异的脸庞。赵高翔那番“士农工商,四民皆本”的惊世言论,如投石入湖,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不同程度的涟漪,久久难以平复。
其中,心境最为复杂的,莫过于唐晏珠。她独自回到临时分配给她的简陋帐篷,却毫无睡意。心绪如同被风吹乱的丝线,纷繁复杂。她坐在一盏小小的油灯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书卷上的字迹,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赵高翔的话语,以及他说话时那双深邃而充满力量的眼睛。
‘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唐晏珠第一次感到如此困惑。初识时,他袭取苏州,城头变幻大王旗,却能做到秋毫无犯,那篇安民告示写得情理并重,直指人心,让她一度以为对方是位心怀天下的儒将,甚至可能是隐于行伍的读书人。可随后,嘉定城外,他身先士卒,冲杀于万军之中,勇悍如猛虎,又分明是一员绝世骁将。再后来,他审时度势,果断放弃福州那是非之地,展现了敏锐的政治嗅觉和趋利避害的清醒。而今晚,他竟能说出那番足以震动士林的宏论,将千百年来被视为圭臬的等级观念轻轻敲打,描绘出一幅四民和谐、各展所长的盛世蓝图……
这几种截然不同的特质,竟如此和谐地汇聚于一人之身。儒雅的文气、悍勇的武风、清醒的权谋、超前的视野……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位赵将军。他就像一本深奥无比的书,每翻开一页,都能发现新的、令人惊叹的内容。
而这种想要去琢磨、去了解、去探究一个人全部的念头,对于一个深闺长大的女子而言,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唐晏珠的脸颊在灯下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用手冰了冰。她自幼读《女诫》、《内训》、《列女传》,深知女子当贞静柔顺,心思岂可如此萦绕于一个外姓男子?可那颗被新奇思想和莫名情愫撩动的心,却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向着那个身影奔去。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平静了十七年的心湖,已然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波澜骤起,再难复平。
她不是胆小懦弱的人。身负血海深仇、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她能孤身一人先逃到苏州,在苏州投降期间,自己谨小慎微,生怕被被人发现。后来遇到赵高翔“抗掳营”,发现是官军后。她依然孤身一人去投效。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智慧,无非是想活下去罢了。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孩。十七八岁的小女孩。...........
与此同时,远在闽浙交界处的福宁州(治所在今霞浦县)沿海,翁之琪和王柱正忙得焦头烂额。按照赵高翔的战略部署,他们二人率领两千精锐先行至此,名为协防,实则是开辟一块相对独立的根据地。
翁之琪不愧是黄得功麾下的忠勇之将,练兵屯守是一把好手。他每日督促士卒操演阵法,熟悉水性,修缮营寨工事,将防区整治得铁桶一般,警惕地注视着海陆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地方上的豪绅大户,见这支明军军纪尚可,且实力不俗,出于自保或投资的心态,倒也送来了一些粮草物资,算是“资助”。
然而,一涉及到民政管理,翁之琪就感到力不从心。安抚陆续逃难而来的流民,分配田亩屋舍,调解乡里纠纷,征收合理的钱粮赋税……这些千头万绪的琐碎事务,让这位习惯了战场冲杀的猛将一个头两个大。他性子直,往往按军法处置,反而容易激化矛盾。
王柱虽然年轻机灵,对赵高翔忠心耿耿,毕竟是跟着赵哥,一路上从扬州逃出来的。但毕竟也是出身行伍,于民政一道同样是个门外汉。两人勉强支撑,常常忙到深夜,仍觉得事事棘手,远不如在战场上冲杀来得痛快。
所幸,在整军练兵之余,招兵买马一事倒是进展得颇为顺利。这闽浙交界之地,此刻正是天下大乱的一个缩影。北面,浙江鲁王朱以海监国于绍兴,虽设六部,封官拜将,看似有了次序,实则其内部派系林立,权争不断。监国麾下虽有如总兵官方国安、王之仁这般拥有相当实力的武将,亦有如张名振、郑遵谦等忠勇之士,但各部之间互不统属、倾轧猜忌之事时有发生。加之与福建隆武朝廷争夺正统,内耗严重,导致其控制力并非铁板一块。
因此,从浙东地区逃散而来的溃兵、不堪忍受盘剥或战乱的难民,络绎不绝地南下来到这片相对“宽松”的区域。翁之琪抓住时机,打出“隆武朝廷浙江提督赵”的旗号,树起招兵旗。他凭借昔日黄得功部下的名声和如今扎实的营盘,王柱则从带来的秘密库银中拨出专款,提供足以诱人的安家费和口粮。对于那些拖家带口的精壮难民,予以妥善安置;对于成建制的溃兵,则允诺保留原有军官职位,补足粮饷。
如此一来,竟也吸引了大量人手来投。其中既有活不下去的朴实农民,也有被鲁王政权内部倾轧排挤出来的失意低级军官和兵卒,甚至还有少数从江西方向流窜而来的原左良玉部散兵游勇。翁之琪充分发挥其练兵之才,日夜操演,去芜存菁,短短时间内,竟在原有两千骨干之外,又拉扯起了近三千人的新兵队伍,虽然装备尚且混杂,战斗力亦有待锤炼,但规模已然可观,使得这片沿海根据地顿时显得生机勃勃起来,当然,随之而来的粮饷压力也骤然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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