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要去办,去拜见一位他内心十分敬重的人物——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兵部尚书黄道周。
黄道周不仅是朝廷首辅,更是天下士林仰望的道德楷模和学术宗师,其刚直不阿、忠心为国的风骨,令赵高翔深为折服。
更重要的是,赵高翔通过林锐的渠道,隐约得知这位老臣似乎正在筹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递上名帖,很快便在黄道周简朴的府邸中得到了接见。书房内,除了满架书籍和几件简单的木质家具外,几乎别无长物。黄道周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末将赵高翔,拜见黄阁老。”赵高翔执礼甚恭。
“赵总兵不必多礼,请坐。”黄道周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威严,“听闻陛下已准你所请,不日即将北上督师浙边?”
“正是。蒙陛下信重,授以专阃之权,命末将前往福宁、温州一带,整顿防务,并相机与浙东联络,贯彻陛下联合抗清之策。”赵高翔如实相告。
黄道周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好,好。陛下有此决断,是社稷之福。浙闽边境,确需一员干将去镇守安抚。赵总兵转战江淮,勇毅果敢,此去必能有所作为。”
然而,赞许之后,他的眉头却又深深锁起,语气变得沉痛:“只是……如今朝中局面,赵总兵想必也深知。陛下虽有中兴之志,宵衣旰食,然……然权柄操于他人之手,兵马钱粮,皆不得自主。空有壮志,难施拳脚啊!”他说这话时,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显是内心积郁了极大的愤懑。
赵高翔自然明白他指的是郑芝龙,但此事敏感,不便接话,只得默然点头。
黄道周忽然看向赵高翔,目光灼灼:“赵总兵,你可知徽州金公(金声)之事?”
赵高翔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答道:“末将略有耳闻。听闻金公与江天一等人聚众起义,坚守徽州,抵抗虏廷,然近日似乎遭虏兵重重围困,情势危急?”
“何止危急!已是生死存亡之际!”黄道周猛地站起身,情绪激动,“金声、江天一,皆忠义之士,乃我大明在江南腹地插下的一杆旗帜!若徽州失陷,义士殉国,则江南士民抗虏之心气将遭重挫!朝廷岂能坐视不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许多:“老夫已屡次向陛下请旨,请求发兵救援。然……然掌兵者皆以福建防务为重、粮饷不足为由,推诿搪塞!坐视忠良陷于死地而无动于衷,此岂人臣所为?岂非寒了天下忠义之心?!”
赵高翔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因愤懑而浑身颤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肃然起敬。
黄道周长叹一声,语气决绝:“罢了!求人不如求己!陛下既已准我募兵,老夫已决意,亲率兵马,出分水关,北上驰援徽州,以解金公之围!纵然兵微将寡,粮秣不继,亦要尽人臣之本分,以全忠义之道!大不了,老夫这把老骨头,就埋在那新安江畔,也好过在此榕城,眼睁睁看着社稷沦亡、忠臣喋血!”
这番话,说得悲壮苍凉,却又掷地有声。赵高翔终于确认了之前的传闻——黄道周真的要以文臣之身,亲冒矢石,去进行一场几乎必死的远征。历史上,他确实如此做了,最终兵败被俘,慷慨就义。
“阁老忠义,感天动地!末将敬佩不已!”赵高翔由衷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末将不才,亦将北上。阁老若走陆路经仙霞岭,末将愿与阁老同行一程,至少可护送阁老平安出闽境!”
黄道周看着赵高翔,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随即摇摇头:“赵总兵好意,老夫心领。但你身负陛下经略浙边之重托,当以国事为重,岂可为老夫一人耽搁行程?况且……”他苦笑一下,“老夫此行,吉凶未卜,前途渺茫,亦不想牵连于你。”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同路,能同行一程,互相有个照应,自是最好。老夫预计后日清晨便率队出发,赵总兵若方便,可于东门外会合。”
“末将必定准时到达!”赵高翔立刻答应。他深知黄道周此行艰险,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在最初一段路上尽可能提供一些保护了。
“好。”黄道周点点头,神情缓和了些,“赵总兵,你年轻有为,乃国家将来之栋梁。此去浙边,虽困难重重,但望你始终牢记陛下‘联合抗清’之旨,以大局为重,稳扎稳打,切莫贪功冒进。将来……将来若有可能,望你还能记得今日之言,不忘北伐中原、恢复故土之志!”
这番话,几乎是如同遗嘱般的嘱托了。赵高翔心中震动,郑重抱拳:“阁老教诲,末将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请阁老一路务必保重!”
离开黄府时,赵高翔心情沉重而又充满敬意。黄道周的悲壮出征,更加映衬出隆武朝廷的无奈与郑芝龙的自私。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必须尽快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避免像黄道周这样忠臣,只能以死明志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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