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如意”四字,如同一捧骤然泼入暖阁的寒潭水,瞬间将凤仪宫浮动的暖香凝成了冰碴。
宋昭华指尖一颤,几乎捏不稳手中的茶盏,滚热的茶汤溅出几点,洇在月华锦的宫装上,晕开一小片深痕。
她飞快地抬眼看向萧凛,只见他温润的眉宇间也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僵硬。
这“万福如意”,在寻常百姓家,是婆婆传给儿媳的体面与期许;
可在这巍巍东离宫阙,意义却重逾千斤——新帝御极之时,太后亲手将其赐予元后,是无声的册封,是宗室血脉延续的至高认可。
它虽非金册金宝那般昭示天下的名分凭证,却是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来自最高处婆婆的“点头”。
宋昭华顶着太子妃的尊衔,却没有那象征正妻地位的金册金宝。
她的身份,本就如同悬在琉璃瓦上的薄冰,看似光鲜,实则脆弱。
而此刻,皇后娘娘竟当着她的面,将这承载着“元后”期许的“万福如意”,赐予了慕卿璃!
皇后此举,让她与慕卿璃之间,那微妙的天平,顷刻间便向慕卿璃重重倾斜。
更何况……慕卿璃身后,是根深叶茂、权倾朝野的丞相府,那是宋昭华拼尽全力也无法企及的巍峨高山。
此刻的宋昭华便如坠冰窟。
似乎从一走进这个凤仪宫,所有的焦点便都在慕青璃身上。
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倒像个误入的局外人,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周身是格格不入的冷清。
如今,这柄“万福如意”,更是无声却凌厉地挑明了皇后对她的不喜。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屈辱猛地冲上眼眶,瞬间染红了她的眼尾。
她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萧凛,水眸里盛满了摇摇欲坠的委屈和无措,仿佛他是唯一可能抓住的浮木。
萧凛撞上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眼,心头终究是有些不忍,但是他更多的想到是慕卿璃身后是丞相府……
他喉结微动,压下翻腾的思绪,目光转向凤座上的母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规劝:
“母后……”
皇后听闻这声欲言又止的“母后……”,她循声侧目,目光如静水深流,先掠过萧凛的脸庞,最终沉沉落在宋昭华身上。
脸上那层笑意与眼中的慈爱,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洞若观火、蕴着千年寒潭般幽深精光的眸子。
她唇线微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何须这般大惊小怪?”
“不过一柄寻常器物罢了。当日在碧湖之上,若非卿璃舍身相护,哀家那金尊玉贵的小皇孙,只怕……”
她话语微顿,那未尽之意比说全了更令人心头发冷。
目光转向萧凛,语气带着深长的训诫,“太子,你乃一国储君,胸襟当如九天之阔,眼界更需高远明澈。一个侧妃,于社稷有功,于皇家有恩,难道还当不起这一柄如意?”
“当日在碧湖……” 这五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宋昭华的心口!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里衣。
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那精心维持的端庄表情也几乎要碎裂开来,只能死死掐住掌心,才勉强稳住身形。
然而,这惊魂未定之际,皇后并未给她丝毫喘息之机。
只听皇后微微叹息一声,那叹息声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直直压在宋昭华心头:
“太子妃,” 皇后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说起来,你最该好好谢一谢你这救命恩人。”
“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本宫心里明镜似的。但今日,本宫要你们明白——”
她略略拔高音调,每一个字都敲在寂静的殿宇上,回响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东宫后院,乃国本所系,最讲究的便是一个‘和’字,一个‘稳’字!你既居太子妃正位,执掌中馈,统领后院,便须时刻谨记‘德’之一字重逾千钧!德行须配其位,心胸须容其责,莫要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污了这东宫的门楣,损了皇家的体统!”
这话已是诛心之论,锋芒毕露,直指宋昭华德行有亏,心胸狭隘!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连呼吸都仿佛带着冰碴。
萧凛眼见母后言辞如此犀利,太子妃面无人色,心中再是不愿卷入这婆媳间的暗涌,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
他起身,姿态恭谨,声音带着息事宁人的妥协:
“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与太子妃一时思虑不周,目光短浅了。卿璃有功于皇室,堪承此恩,自当享此殊荣。”
他将“堪承此恩”四字咬得略重,既是对皇后的附和,也是对宋昭华隐晦的提醒。
皇后这才对着太子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揭过此篇。
然而,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并未移开,反而带着意味深长的审视,深深钉在宋昭华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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