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宫灯次第燃起,在雕花窗棂上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影。
慕卿璃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青玉茶盏上冰凉的纹路。
琉璃珠帘轻响,燕回低声禀报:太子妃宋昭华的禁足,解了。
慕卿璃眼睫微抬,眸底掠过一丝了然,快得仿佛未曾出现。
意料之中罢了。
太子萧凛与宋昭华,终究是自幼相伴于宫苑深处的情分,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早已融入骨血。
此番能予她一个禁足惩戒,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
至于宋昭华……慕卿璃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叩。
发配边疆经年,家族中紧剩她这样一个孤女,尚且能爬上这太子妃之位,区区禁足,岂能真的折了她的羽翼?
不过是水面微澜,转瞬即平。
只是……这夫妻间的情分,再深再厚,也经不起这般反复的消磨。
一次次的争执,一次次的惩戒,如同钝刀子割肉,那份沉淀了岁月的情谊,终有被磨尽的一天。
正思忖间,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琉璃珠帘被轻轻拨开。
福禄带着惯有的谦恭笑意走了进来,先躬身行了一礼:“奴才给侧妃娘娘请安。”
“福公公免礼。”
慕卿璃微微坐直了些,露出得体的浅笑,“可是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
福禄直起身,脸上的笑容更添了几分亲近,声音也压得低了些,透着熟稔:
“回娘娘,殿下让奴才过来跟您说一声。京郊流民聚集,闹得有些不成体统,惊扰了圣驾清听。陛下震怒,命殿下即刻点兵,明日卯时出城平乱清剿。殿下说,事态虽急,好在离得近,不日必能凯旋。”
他顿了顿,观察着慕卿璃的神色,继续道:
“殿下特意嘱咐奴才提点娘娘一声,眼瞅着端午节近了,宫里的宴席是少不了的。殿下说,他回来正好赶上。娘娘您是东宫的脸面,赴宴的衣饰、仪程,都需得提前打点妥帖才好。”
慕卿璃心知,她第一次入宫,这是在提醒她需得做足准备,不可失仪。
不过她心中此刻更为关注的是:京郊流民?
竟需太子亲率兵马平乱? 一丝疑虑悄然缠上心头。不由的跟福禄多聊了两句。
然而面上,她依旧沉静如水,最后只对福禄温言道: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也代我谢过殿下挂心。殿下的叮嘱,我记下了。端午宫宴之事,自会悉心准备,不敢有失东宫体面。”
她顿了顿,又似不经意般添了一句:
“京郊虽近,毕竟刀兵无眼,还望殿下……多加珍重。”
福禄回到书房,将慕卿璃的反应一字不落地禀报给萧凛。
尤其强调了那句含蓄却真诚的“多加珍重”。
烛火通明的书房内,萧凛执笔的手悬在朱批之上。
听闻福禄的回禀,那“多加珍重”四字入耳,他冷峻如寒玉的眉宇间,那层终日不化的冰霜似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一丝极浅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月光,无声地晕开在他眼底。
他并未抬头,只低低“嗯”了一声,手中朱砂笔重新落下,笔锋却似乎比方才更稳、更沉了几分。
福禄的身影消失在珠帘之外,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在灯罩内无声跳跃,将慕卿璃孤影投在身后的素屏上。
她并未落座,而是缓步移至临窗的紫檀书案前。
素手轻抬,一张描绘精细的京郊舆图在案上徐徐展开,墨线勾勒的山川河流在烛光下泛着微芒。
指尖纤白如玉,精准地落在地图上一处被朱砂圈出的小村落。
方才福禄所言,清晰回响耳畔:
流民自南而来,趁夜色潜入此村,不抢粮,却纵火焚毁了多处屯粮的屋舍。
“毁粮而非抢粮……”
慕卿璃低声呢喃,指尖在那一点朱砂上轻轻摩挲,仿佛能触碰到那冲天烈焰留下的余烬。
烛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眸底却似寒潭深不见底,掠过锐利的星芒。
“偏偏选在陛下龙体欠安,各路藩王纷纷上折,以‘侍疾’之名齐聚京畿的当口。”
她抬起眼帘,目光穿透窗棂,望向沉沉的夜色:
“这些‘流民’,绝非饥寒所迫的乌合之众。分明是有人精心安排,假扮流民,行此毁粮乱象,只为引君入瓮!”
侍立一旁的燕回闻言,心头一凛,急声道:
“主子是说,太子此行……恐有埋伏?是否要立刻示警?”
慕卿璃缓缓摇头,指尖从舆图上收回,拢入袖中,姿态沉静如山。
“萧凛能从尸山血海中夺得这储位,历经的明枪暗箭,比这凶险百倍者亦不知凡几。这点刻意为之的‘玄机’,焉能瞒过他的眼睛?”
她转身,眸光落在燕回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
“京畿内外,如今只怕已是暗流汹涌。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顿了顿,她想起另一件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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