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特罗姆瑟。
飞机落地的瞬间,北极圈内独有的寒风,裹挟着冰雪的气息,从廊桥的缝隙里钻进来,刺得人皮肤生疼。
楚灵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觉,机械地跟着人流走出机场。
他找了家能看到海港的酒店,把自己关了进去。
整整两天。
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房间里暗无天日,只有床头钟表微弱的数字在无声地跳动。
饿了就叫客房服务,餐车推到门口,等服务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开一道门缝,面无表情地把食物拿进来。
热气腾腾的牛排,他只切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去,任由它在盘子里慢慢变冷,油脂凝固成一层白霜。
第三天凌晨,他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从床上坐起来,摸出手机。
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通讯录,指尖滑动。
墨文旭、温晴、傅青辰、墨语嫣……
所有与墨家有关的联系人,被他一个一个,干脆利落地删除。
指尖滑到最后,停在了那个他从未拨打过的,备注为“墨予白”的号码上。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决绝地按下了删除键。
做完这一切,他熟练地操作,将手机直接恢复了出厂设置。
在屏幕彻底暗下去的前一秒,他随手将它扔进了床头柜旁的垃圾桶里。
从此,两不相欠。
**与此同时,海市市中心医院。**
“病人醒了!快去叫医生!”
墨予白刚从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挣脱出来,意识还没完全回笼,耳边就乱成一团。他猛地睁开眼,不顾胸口撕裂般的剧痛,一把抓住身边傅青辰的胳膊。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楚灵呢?”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沙哑得骇人。
傅青辰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一旁的墨语嫣已经哭着喊了出来。
“哥!楚灵他走了!他一个人去挪威了!”
挪威。
这两个字像一颗烧红的钉子,狠狠钉进了墨予白的脑子里。
所有的理智瞬间崩盘。
“订机票!”
他嘶吼着,另一只手想也不想就去扯手背上的输液管。
“予白你疯了!你才刚从鬼门关回来!”墨文旭冲上来按住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
“放开我!”
墨予白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心里的恐慌和剧痛已经彻底压倒了肉体的痛苦,他根本感觉不到胸口伤处传来的撕裂感。
他只想找到楚灵。
他不能让他一个人!
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扯掉针头,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他猛地推开墨文旭,踉跄着就要往外冲。
“秦昊!”傅青辰对着空气大吼,“备车!备私人飞机!联系挪威那边,封锁特罗姆瑟所有出境口岸!动用一切关系,给我找到他!”
整个VIP楼层,因为一个人的离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墨予白被众人半强制地裹上大衣,塞进了车里。
他靠在后座,胸口的伤一阵阵抽痛,甚至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纱布下渗出,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只知道,他弄丢了他的楚灵。
那个被他亲手推开,被他用最伤人的话刺痛,然后一个人跑到世界尽头,去完成那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约定的楚灵。
一想到楚灵独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墨予白的心脏就猛地一抽,疼得他无法呼吸。
“再快点!”他对着司机低吼,声音都在发抖。
**特罗姆瑟,郊外湖边。**
第三天晚上,天气预报说,今晚将会有极光大爆发。
楚灵终于走出了酒店。
他报了一个当地的极光团,坐上越野车,和其他游客一起,驶向远离城市光污染的旷野。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片开阔的冰封湖边。
夜空如洗,繁星点点,亮得惊人。
楚灵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那台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天文望远镜架好。他没看星星,只是透过镜头,看着远处漆黑的雪山轮廓。
周围的游客兴奋地交谈着,欢笑声不时传来,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罩子隔绝开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喜的欢呼。
“Look! The light!”
楚灵缓缓抬头。
只见遥远的天际,一道淡绿色的光带,悄然浮现。
紧接着,那光带越来越亮,越来越宽,开始在夜空中疯狂地舞动、变幻。绿色、紫色、粉色……绚烂的光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铺满了整个苍穹。
壮丽,浩瀚,美到令人失语。
楚灵也怔怔地看着。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福利院的那个夜晚,院长妈妈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笑着对他说:“我们小灵这么喜欢星星,等你长大了,就和你喜欢的人一起去看极光。那样啊,会得到神的祝福,一辈子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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