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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之内,百合香的清雅与莲子羹的甜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微醺的氛围。
雨声,在窗外淅淅沥沥,像是为这场深夜密谈伴奏的背景。
太平公主身体前倾,那双明亮的凤目,一眨不眨地锁着陆羽,将方才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语气中的咄咄逼人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探究。
“那首诗,究竟是为谁而作?”
这问题,比天后娘娘的棋局更凶险。
答是,是轻浮。答不是,是欺骗。
陆羽却笑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那碗太平公主推过来的莲子羹,也一并饮尽。温热的甜汤滑入腹中,驱散了夜雨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
他放下玉碗,看着公主那张因等待而略显紧张的俏脸,缓缓开口。
“殿下,您觉得,铸剑师在锻打出一把绝世神兵之前,他心中想的是什么?”
太平公主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抛出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她蹙眉思索片刻,答道:“自然是想打造出一把削铁如泥、流光溢彩的宝剑。”
“没错。”陆羽点头,“他心中有一个‘神兵’的影子。或许他在梦中见过,或许是他毕生所求。他日夜捶打,淬火磨砺,都是为了将这个影子,变成现实。”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真诚。
“昨夜在周兴府上,那位歌伎,便是铸剑师手中的一块凡铁。而下官,不过是个恰好路过的铸剑师。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不甘,便想起了我心中的那个‘影子’,于是借她的口,将那首诗喊了出来。”
“可凡铁,终究是凡铁。它能承载诗的音律,却承载不了诗的魂魄。”
陆羽的声音,在静谧的雨夜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直到今日下午,在射圃,下官见到了殿下。见到了您拉开‘惊鸿’时的风姿,见到了您眼中那团不愿被‘太平’二字束缚的火焰。”
“那一刻,下官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心中铸造了许久,却始终寻不到合适剑鞘的那个‘神兵之魂’,并非虚无缥缈的幻想。”
“它,就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如洗,直视着太平公主那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的凤目。
“所以,殿下。那首诗,不是写给谁的。它只是在等,等它的主人出现。”
死寂。
比方才更彻底的死寂。
太平公主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然后又被温柔地松开。
这个回答,太高明了。
高明到让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试探,都化作了绕指柔情。
他没有说“诗是为你写的”,那样的回答,只会让她觉得他是个善于奉承的轻薄之徒。
他将她,比作了那首诗的“魂”,是那首诗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这已经不是奉承,而是一种灵魂层面的认可。是一种“我懂你,并且我一直在等你”的终极告白。
许久,太平公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这张嘴……若是用在哄骗女子身上,长安城里怕是没有哪个女子能逃得过。”
“微臣只对殿下一人如此。”陆羽的回答,快得不假思索。
太平公主的脸颊,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轻咳一声,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以掩饰自己方才片刻的失态。
“好了,言归正传。”她的神色重新变得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匕首,“母后赐你手谕,让你便宜行事。这把‘钥匙’,你打算怎么用?”
“钥匙,需要找到正确的锁孔。”陆羽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周兴的势力盘根错节,如同一座坚城。直接强攻,只会头破血流。我们要找的,是这座城墙上,最松动的那块砖。”
“晁敬?”太平公主立刻反应过来。
“正是。”陆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周兴的党羽,大多是亡命之徒,被他用酷刑和利益捆绑在一起。但晁敬不同,他是文官出身,贪财好色,胆小如鼠。他追随周兴,求的是富贵,而不是忠义。这种人,最怕死。”
“所以,你要拿他开刀?”
“不错。”陆-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用天后手谕,直接在大理寺提审晁敬。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罪证一条条摆出来。我要让他知道,周兴保不住他。我要让所有酷吏集团的人都看到,他们眼中坚不可摧的靠山,并非无所不能。”
太平公主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矮几上轻轻敲击。
“釜底抽薪,攻心为上。好计策。”她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周兴不会坐以待毙。大理寺是他的地盘,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在你见到晁敬之前,让晁敬变成一个哑巴,或者……一具尸体。”
“这,便是我今夜来见殿下的原因。”陆羽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需要殿下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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